“什么?翊王府送了带血的元帕?”
“是的,娘娘!今早太后宫里章嬷嬷去亲自取的,亲眼看着六王妃的贴身丫鬟从新房端出来。”
“翊王身子可有好转?”
“魏太医回话确实有好转,药也勤吃着,六王妃每日亲自看着煎药。”
“呵,真是福大命大,这样都没死。那贱人在天上还保佑着呢!如今还得了个便宜媳妇。”
“娘娘,您小声一些。”
“小声些有什么用?自从那贱人死后,陛下何时来过我们如悦宫?”
“娘娘莫气,是那辰妃自个短命,怨不得您。”
“真是可笑,人在的时候不爱,人死了来怨人害她!他自个也不想想,是谁害了她,是谁害地她儿子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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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王府的冷清在翊王爷大婚后一扫而空。
撒满了枯叶的院子被清理地干干净净;布满了蛛网的亭台楼宇重新焕发了生机;将死不死的腊梅要么被砍要么被移,换上了火红火红的红梅。
连那书房里覆上了厚灰的书本如今也得以重见天光,展示于人。
沈忻月正在王府里转悠,满意地看着忙忙碌碌的奴仆和生机勃勃的一切。
“巧蓉,你别说,这王府还挺大!”
“是呀主子,咱们找了两年了都没有找到你满意的院子,如今临到年底了,倒是寻了这处。”
“娘亲在天有灵,您既然给我选了这个地,就保佑我在这里长长久久吧,这地我喜欢!”
说着说着沈忻月双手合十,向天拜了三拜。
若不是她娘亲,她确实嫁不进王府,这地恐怕被她占有不成。
如今虽没有地契,不算占有,但她还持着个主母身份,王府一切由她做主。
即使那病秧子一命呜呼了,这地也是她这个遗孀的。
除非二人和离了,那这地就跟她一刀两断了。
沈忻月已经想好了,若是王爷康复,两人过不到一处,和离的话,她也不要王爷给她什么金山银山,她要后院靠山那一片地。
那山据说是王府的,划一小片给她就行,到时候中间能修个小屋子,凭山瞭望,山下这片湖和隔壁的大河就能尽收眼底。
执酒或者执茶,欣赏那“孤帆远影碧空尽”,岂不美哉?
“主子!主子!轮椅送来府里了,你快去瞧瞧啊。”
婢女巧锦匆匆跑来,话刚说完,脚底一滑,直直摔坐在路边。
“巧锦,你就不能慢点?”
瞧她摔的轻,说话的也没去扶她。
“巧蓉姐姐,我这不是知道主子着急嘛。”
“好了巧蓉别说她了,这辈子怕是改不了呢。”
“主子,你就护着她,你看她要再快一点,摔地远一些,咱们旁边这湖里的冰都能被砸开。”
沈忻月见巧蓉眉头皱成川字,嘴上说地正经,话却可笑,捏着帕子捂在嘴上笑了起来。
这巧蓉最是心细如尘,稳重得体。巧锦却是个活脱性子,一刻也停不了歇。
两人在一起,巧蓉永远要挑巧锦几根刺。
巧锦又不争气,每次一出现,定是有些幺蛾子。
“哎呀,若是被砸开,咱们今日还能喝上鲜鱼汤,现下可惜咯!”
沈忻月附和着巧蓉,与她一起“欺负”巧锦俨然已是家常便饭。
巧蓉一听主子帮附,再抛出一句“可不是嘛”,便随沈忻月嘻嘻笑了起来。
“下回我努力些!”
巧锦嘿嘿笑道,也不恼,从地上翻起来,拍拍屁股,头上的发钗叮当响了几响。
“走吧,瞧瞧去。巧锦,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通常要十日么?”
“那是李二管家去问的。吉祥今日又去问了,掌柜的看吉祥执的主子的腰牌,说他们东家与咱们‘清音苑’有合作,立刻去城西的分店取了现货。让先将就用用,若不满意,还能新做。”
“好,改日我登门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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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忻月刚进院,就见主屋外立了个玫衣背影。
能在王府里穿得富贵样的女人,必定是那与她同一日、却不同门进府的姜侧妃。
她快步走了上去,朝着背影率先开口。
“妹妹,怎不进去?外头天寒地冻,何必在此苦等?”
姜丽妍转身看向声音来处。
沈忻月一见,此人瓜子脸蛋,墨黛的发丝,如画的眉眼,装满桃花的眸子,是个美人。
“丽妍请姐姐安!妹妹本想进,王爷似是不喜,着我等姐姐回来再进。”
一听这话沈忻月心生奇怪,上官宇又发什么疯?
自己的侧妃来了,门都不让进,外头冷的要死,若她迟迟不回来,这人要等到何时?
况且,人又不是她召来的,怎还需要自个去接待?
若是她自己能选择,还愿意自家夫君榻边有旁人?不一脚踢了去就是大发慈悲。
如今自己是被一旨遗命送来这翊王府,除了这地尚能瞧上眼,其他的,恨不得通通甩了出去。
帮他接待侧妃?
难不成他还指望两人真的姐妹情深,互话衷肠?有事没事整日讨论同一个男人什么时候最有本事?
“如此,便一同进去吧。”
沈忻月心里鄙视着那翊王爷,嘴里又不得不客气地招呼他的侧妃。
说到底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不是。
但是若他日他再敢自个纳个妾,她必定巧言令色给他怼回去。
有她在一日,这王府的女人,最好别再多一个人。
如今有这一侧妃,她心里就堵地够够的了。
二人进了屋,沈忻月先让姜丽妍稍候,自己问问王爷,便进了里屋。
上官宇还是照例坐在他的床榻上。
即使他是个病人,沈忻月也有些认为他这是在打着坐盼望升仙。
哪有人能在同一个地方从早一直坐到晚的?也不躺着,也不趴着。若是自己这么坐,恐怕早就憋死了。
“王爷,姜侧妃来给你请安了,邀进来吧?”
沈忻月也不给他请安客套。
这病秧子一副谁都欠他的样子,昨日新婚之夜竟然还想让自个去他处歇息。
上官宇闻言抬眸看了一眼沈忻月。
先映入眼帘的是她那身紧束身形的紫衣,突然就想起今早她在屏风那边的场景。
又想起她找元帕时弯腰躬身的身形,还有离开床榻时调戏自己的那番话。
心里无名一股怒火升起。
“不见!”
带怒的二字脱口而出。
沈忻月一怔,这两字的内容她是能预料到的。
他那副冷若冰霜不想搭理任何人的样子,给自己这个捡来的新娘子挑盖头都没见喜悦,应是没有多余心思应付旁人。
但是语气里这股怒气来自哪里?
那外面可是他的新婚侧妃,一没见过,二没得罪过他。
“你确定?”
沈忻月对他的行为甚是疑惑,想与他确认。
上官宇被这么一问,倒是被问犹豫了。
真不见?若哪日自己归天了,这侧妃难道面都不见见自己?
要见吧,自己完全没兴趣,连王妃是谁,自己都兴致寥寥,更别说一个侧室。
“王妃有何高见?”
“没有高见,那是王爷的人。”
此话说完,两人一时无语。
沈忻月没想到他语气平静地问自己意见。
上官宇没料到她完全不管。
对于沈忻月而言,外头那是跟她瓜分夫君的人。
对于上官宇而言,外头那人是多余的麻烦。
两夫妻之间虽没有什么真情实感,对同一个人又出奇一致地不想搭理。
空气里寂静了良久。
沈忻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在这时,外面院子里吵吵嚷嚷起来,似是几个男人在讲着什么话。
“巧蓉,何事?”
沈忻月走到里间与外间连接处问婢女。
没得上官宇准话,她不想现下出里屋去面对姜丽妍。
“主子,巧锦说的轮椅到了,搬到了院里,大家都瞧着新奇,所以高声讲了几句。”
“是吗?推进里屋来。”
新鲜玩意明显比那什么侧妃使沈忻月感兴趣,她连说话都欣喜了三分。
反正轮椅也是给王爷用的,推里屋直接将人带出去,直接省去犹豫见不见的尴尬。
沈忻月先是满意地绕着轮椅转了一圈,第一次见,也第一次推。
上手后,前后左右试了试,灵活轻便。
便眼带期盼问上官宇:“怎样?给你找的轮椅。”
上官宇根本就没想离开他的屋子,见这轮椅只觉多余。
但见她那期待的神情,又有点不想扫她的兴。
正要开口“还行”,沈忻月开口将他堵了回去。
“喜欢就喜欢,你一副为难的表情干嘛?瑞云,你们俩将王爷放上去推去外间。”
上官宇一听这话刚刚按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今早上她就让那婢女巧锦给他挽发束起,还让小厮给他穿上外袍,规规矩矩。
他很想问她,都在榻上,束发与否,衣物齐否有何关系。
她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回他:“王爷,你是美男子,本就该玉冠束发,白衣翩翩。如今你整日坐着,也不躺下,那就按你坐着的礼仪服饰。外人来拜见,你坐着就行。”
容不得他拒绝,就将他打扮地妥妥当当。
现在,又是一句话,他立刻就要被推了出门。
也就一天时间,王府的平静荡然无存。
自己苦心竭力要的宁静被消灭干净。
黑暗里呆久了,心里对阳光并无憧憬。
如今,一切又被她打乱地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