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瞒老爷？不会吧？”灵儿用非常值得怀疑的口吻说道：“以老爷的精明，只要他不愿意，就没人可以欺瞒得了……”

“老爷哪里精明了？我看老爷分明就是个滥好人……”

一想到管家秦福说起的民团那边的情形，巧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姐，你应该也认识吴大鹏吧？”

“记得啊，吴寡妇的儿子，怎么了？”灵儿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他今年多大吧？”巧儿问。

“我没记错的话，吴大鹏比你还要小两岁吧……”灵儿想了一下道。

“什么小两岁，差不多小三岁呢！”巧儿像是抓住多大理似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真要算的话，这个吴大鹏，说他十四岁还差好几个月呢，竟然就敢谎报年龄来参加老爷的民团，这不是欺瞒是什么？最气人的是，老爷明明知道这事，但却装作不知道……”

秦昊组建的大风村民团，两天时间，已经有近三百人的规模，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要知道，整个大风村总共才有千把人口，去除一半的女子，再去除那些年纪太大或者是太小的人，基本相当于每家每户都有人参与到民团之中了。

这些人拿着木柄长枪在村外打谷场比划两下，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吃秦昊的饭，还领取秦昊的谷子和盐巴。

最让巧儿气不过的是，有些人故意谎报年龄，就是为了混进来捞点好处。

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到底有多大的年龄又能瞒得了谁呢？

比如说那个吴寡妇的儿子吴大鹏，就是最典型的代表，在巧儿看来，这些人完全就是彻头彻尾的混子。

若是秦昊不知道这些，那也就罢了。

他明明知道民团良莠不齐的状况，却还是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那就只能用滥好人来形容了。

“老爷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灵儿笑道：“老爷的算计，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看不清了。但我觉得老爷这么做肯定事出有因，只是现在咱们还看不透罢了。”

“老爷很精明吗？我怎么感觉不到？”巧儿不解道。

“你整日里在老爷身边伺候饮食起居，当然感觉不到老爷的深谋远虑，我却已领教了其中的一二……”灵儿压低了嗓音，用很小的声音说道：“自从我接手打理秦记车马行，才慢慢体会到一些老爷的可怕……”

可怕？巧儿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在小丫鬟巧儿的心目当中，老爷性格好脾气好，什么人不肯得罪，平日里总是想方设法的给乡亲们一些好处。

若说秦昊是老好人，肯定有无数人赞同，不然在这十里八乡“秦大善人”的名头也不会这么如雷贯耳。

但“可怕”二字却又从何谈起呢？

“你还记得我刚刚接管车马行之时，老爷对我的叮嘱么？”灵儿贴着巧儿的耳朵说道。

巧儿摇了摇头，她就是个心直口快毫无胸无城府的姑娘，当年秦昊曾经对姐姐说过什么，她真的已经记不起来了。

“那个时候老爷就对我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把置办局的生意接下来，就算是亏钱也要做这笔买卖……”

置办局开始于嘉靖年间，衙门设在南京，专门负责为皇室采办物资以供享乐之用，后来又逐渐增添了一些对外贸易的职能，大量丝绸、锦缎通过置办局卖给西班牙、荷兰等红夷商人，赚取了很多银钱，可以算是皇室的小金库。

万历年间，因为在太子之争中落败，福王就藩洛阳。

因为万历皇帝极其宠爱福王，各种赏赐颇多，而这个福王又是极其贪财的，就在京城开办了半官方办私人性质的“置办局”，被人们称为“北局”或者是“小置办局”。

虽然这种行为并不符合朝廷体制，却一直延续至今。

通过小置办局，把搜刮来的资材变现，福王才能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这就是小置办局的基本职能。

因为不是纯粹的官设衙门，又有很多不方便暴露在台面的“黑钱”，不能完全打着福王府的幌子进行。

大宗货物的运送和买卖就不得不借助民间力量，这就给了秦昊机会。

为了承揽“小置办局”的运货业务，秦昊把运费压的很低，这才争取到了一个为“小置办局”运送货物的机会。

“老爷报出的价码太低了，给小置办局运送货全都是亏钱的。光是去年下半年，就亏了近一万五千两的样子……”

秦记车马行养着那么多大牲口和人员，用低于成本的价格为小置办局往来运送货物，要是不亏钱才是活见鬼了呢，仅仅只用了半年，就亏掉了一万五千两之巨。

对于富可敌国的小置办局而言，一万五千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对秦昊这个乡下土财主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买卖没人做，这是经商赚钱的基本原则。

陪着本钱给小置办局运货，在灵儿看来绝对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曾经几次苦苦相劝，希望秦昊能够放弃小置办局这边的业务，要不然的话用不了多久整个秦记车马行就会亏个精光。

“亏钱？不可能吧？老爷怎么会做亏钱的买卖呢？”巧儿笑道：“咱们老爷的车马行不是做的很好么？又刚刚收下了永顺车行，明明就是越来越红火的样子……”

天真的巧儿根本就不懂做生意的难处，也不知道秦昊的秦记车马行曾经窘迫到了何种境地。

但真正执掌秦记车马行的灵儿却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正常路数，所以才一再苦劝，千万别做小置办局的生意了。

但秦昊却非常固执，执意要求灵儿把小置办局那边的业务维持下去，无论亏多少钱都在所不惜……

按照灵儿的估算，再有半年左右的时光，整个秦记车马行就会陷入破产的境地。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秦记车马行并没有破产，反而接连收购了几家同行，规模越来越大，以非常可怕的速度进行商业扩张。

这当然不是灵儿打理的好，因为她只不过是执行秦昊的命令而已，更不是商业奇才，真正扭转乾坤是因为一件事情：

去年的这个时候，秦昊命令灵儿扣住小置办局的往来货物，使用各种借口一再拖延，后来甚至直接就不运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