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余烬堆积的牛首山下，一众乡民叩拜一阵后终是站起身来。

他们望了望黑漆漆的牛首山，又相互对视几眼，最后有人突然大笑了起来。

接着众人相继开怀大笑。

荼毒乡里的罪孽之人与这罪孽之地化为了灰烬，他们终于解放了。

一同解放的，还有他们备受煎熬的那颗心。

因为仙人未曾将他们一并了结。

那他们所犯下的一切罪恶皆随着山峦余烬化为尘埃。

他们，获得的仙人的原谅。

那么以往被害死的人就不会在余生梦中侵扰索命了。

我们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他们如是想着。

可就在他们欢呼庆祝之时，身侧忽地刮起一阵阴风。

“嘎嘎嘎！”

鬼哭之声响起。

欢呼声顿时戛然而止。

本就骨瘦如柴的乡民们居然在一瞬间内化为干尸，直至死时，面还带着解脱的笑容。

这一刻，罪恶好似彻底赎清。

而在小山之，冒出一颗惨白的童子头颅，头颅乱发如枯草，脖颈皮肉开裂，还连着一串内脏耷拉着，桀桀怪笑着于小山盘旋。

“就是这味道，好重的阳气，好重的阳气，桀桀桀！！！”

童子头颅怪笑连连，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尖啸。

随即便听见四野之内不断有尖啸回应。

童子头颅的小鼻子抽了抽，认准一个方向，而后被一股阴风卷着消失不见。

……

……

傍晚，日头西斜，仅有余晖挂在远空。

山间迷障升腾，灰蒙蒙一片。

荒郊野岭更显落寞孤寂。

忽地，有马蹄声划破寂静。

不久之后，便见一头枣红骏马破雾而来，踏着最后的余晖显出身形。

“终是出山了。”

望着山下升起的袅袅炊烟，骑在马的银衫书生抻了个懒腰。

自从牛首山除妖后，书生又接连去了几处，但很可惜，他所汇总的怪异之处也不是处处有妖邪，一日功夫算是白费了。

这书生自然就是许仙。

许是披着人皮的畜生斩多了，许仙现在只希望能见着点真正的人，亦或者是真正的妖，如此方能让心头畅快。

即是见着炊烟，许仙便也不在赶路，待到行至村落之时，却是已经夜幕低垂。

可许仙面的表情登时精彩了几分。

村子比想象中要残破的多。

大多屋舍或是坍塌、或者只剩下光秃秃的房梁，四周皆是倾颓的泥墙，木料腐烂，遍布霉菌，散发刺鼻腐味。

稍稍一深入，便发现残屋破瓦之下居然摆放着不少棺材。

有些棺材不知为何破烂了大半，露出里面干瘪乌黑的残躯，借着夜色，分外渗人。

更诡异的是，村落的最深处，居然有灯火光芒亮起。

“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住？”

许仙有些诧异。

他确实感受到了活人气息。

他本就是个胆大的，行事百无禁忌，也不再探究村子里的异状，直接来到了那户人家门前。

“主人家可在？”

他轻轻扣动小院木门。

俄尔，院中响起一位老妪声线。

“何是？”

“小生乃是前往余杭赶考的童生，夜寒露重，未曾找到栖身之所，不知老人家可否行个方便。”

再无声音传来，没过多久，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衣衫陈旧、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妪站在门内。

她抬起头望着书生俊朗的面容，浑浊的眼中登时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又看了眼枣红马，而后点了点头。

她直接转过身往屋里走，只是对着许仙摆了摆手，示意书生跟。

许仙随即跟脚步，就见老妪指了指院中槐树。

“将马拴在那吧。”

“多谢婆婆。”

许仙将马拴好，便走进屋子。

屋中摆设简单，处处透露着贫苦。

老妪给许仙倒了杯水后坐在桌前。

“老身也不隐瞒于你，这村子里的人已经死绝了，当下也就只是剩下我这将要入土之人。”

许仙倒是有些意外老妪的直接，便干脆问道。

“那婆婆为何还居于此地？”

老妪转首望了眼后屋，语气复杂道。

“我那孙儿还未下葬，如何能走？”

她看出许仙还有疑惑，又说道。

“多余的话你也不必再问，今夜好生住在前厅，老身保你无忧。”

许仙眼中闪过异色，点了点头。

老妪说完，便起身往后屋走去，直到快要进入后屋时突然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明日若是见不到老身，你便自行离去吧，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在逗留了。”

许仙眯了眯眼睛，叹息道。

“小生明白了。”

夜，渐渐深了。

除了屋外偶尔响起些呜咽风声，整片村庄都好似静止了。

许仙早早吹灭油灯，和衣而眠。

可才到后半夜，村中到处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动。

当后屋也传来嘎吱声时，看似睡着的许仙猛地睁开了眼睛，幽幽叹息道。

“礼乐崩坏，世风日下，妖魔当道，精邪遍地，人间……如鬼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