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纳兰海冷嗤一声,“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真以为你能离开将军府翅膀就硬了!当今朝野,你不过是个在位不久的丞相。我倒要看看,没了纳兰家的背景,你如何站稳脚跟?”
一腔怒意骤起,话里话外,尽是威胁的意味。
云洛自帘后绕步而出,右手负于身后,微一躬身行礼。
纳兰海只当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怕了,当即洋洋得意起来:“你若听我的,朝政之事,我纳兰一党就不会为难你。”
说来讽刺,表面上一致对外的纳兰家,实则早已产生分化。以纳兰海为首的重权顽固派,和以纳兰誉为首的低阶儒生。
新帝不日前登基,纳兰誉却借口身体有恙迟迟未露面。纳兰海这才急眼了,一大早的跑过来当面问罪。
折扇轻抵眉梢,清润的声色带着悠长的韵味:“儿子自有考量,不劳父亲忧心。”
“竖子!”纳兰海气得吹胡子瞪眼,重重地一甩衣袖,“我给过你机会!届时再看你如何自处!”
“多谢父亲教诲,送客。”
冷冷的两个字落下,云洛背身离开。
“你,纳兰誉,你当真是目无尊长!”
“朝政之事,岂是你能肆意把握的!”
“我告诉你……”
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云洛被吵得脑瓜子嗡嗡的,渣爹能力暂且不论,嗓门是真的大。两军哪一天真的开战了,这物理伤害绝对不轻。
正值头疼之际,十五不知又从哪冒了出来。
“主子,迎宾楼来了消息,萧公子想见您。”
迎宾楼,是秦潇和纳兰誉两人初遇的地方。
云洛因为信任值纹丝不动,已经晾了秦潇好几天了,再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无声地长叹一口气:“走吧。”
“是。”
……
半刻钟后,迎宾楼。
“十五,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云洛纠结了一路,临到了酒肆却止步不前,心生退意。
一偏头,直直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阿言这是去哪?”
清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像是高山汩汩而下的流水,沁人心脾。
来人一身白袍,衣发飘逸,高高束起,容貌如画,漂亮得不似真人。
“嗯?阿言为何不应我?”秦潇凑近几分,声音低沉悦耳。
云洛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干什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男一女,成何体统!
哦,好像忘了,她现在是男的。
那没事了。
“萧兄。”云洛拱手作揖,脑袋微微垂着,视线放空落在它处。
秦潇勾唇浅笑:“阿言还未回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从秦潇的口里出来,像是变味了似的。
阿言什么的,也太犯规了吧。
“无事。”云洛没办法直视他,耳尖微红,“方才想起家中有事,欲打道回府……”
话音未落,秦潇突然头也不回地跑向了一边,只匆匆地丢下一句:“阿言,你且等着。”
云洛朝他跑开的方向望去。
人群纷杂,秦潇身形高大,显得尤为瞩目。
“阿言,给!”
秦潇献宝似的,将刚刚买下的一串糖葫芦递给云洛,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见你看了许久,便买了。”
云洛呆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她只是随意看了个方向,却不想……
少年拿着一串糖葫芦,向她奔来的时候,世界安静得仿佛只余一人。
“多谢萧兄,愚弟确实嘴馋了。”
云洛接过那串糖葫芦,探出舌尖轻舔了一口,甜丝丝的糖浆在唇齿间流窜,带来一腔暖意。
“阿言喜欢便好。”秦潇双手背于身后,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像只摇尾等待夸奖的人形巨汪。
经这么一打岔,云洛已经完全忘了之前打退堂鼓的事了,跟着秦潇径直走入他的包间。
两人落座后,秦潇面上一片柔和:“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云洛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颇有宠辱不惊的意思,心下却如擂鼓般跳动。
“阿言近日可有忙些什么?”
闻言,不过片刻,眼底已染上了焦急之色:“有一事,还望萧兄给个建议。”
“但说无妨。”
杯盏被放置于桌面,发出清脆的一道声响。
如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矢,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萧兄,忠孝当真难两全吗?”
秦潇举杯的动作一滞,眨眼间又恢复如常。
忠!
孝!
纳兰誉此言是何意?
纳兰一族虽内部分裂,但临敌时必然是一致对外。这般问,是有什么新的打算吗?还是……
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呢?
“阿言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云洛面露难色,“家父迂腐,掌权者羽翼还未丰满,忠孝之矛盾,我辈自当如何?”
这话说得尤为含糊,可为议朝政,可为辩经义。
秦潇用杯盖轻轻推开漂浮着的一片茶叶:“阿言莫急,此事有解。”
“何解?”云洛身子不由得往前探了探。
秦潇不语但笑,站起身来,走到云洛的一侧,顺手抽走她腰间别着的折扇,抵在她鼻尖。
不经意的举动,多了些轻佻的意味。
“为政以德,为臣当忠,为子尽孝。此为三全之法。”
短短的十二个字,石破天惊般炸开。
云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秀眉紧蹙,不耐地拂开眼前的折扇:“萧兄是在开君言的玩笑,两全法尚难得,如何做到三全法?”
秦潇轻笑,将折扇重新塞回云洛手中。
“泱泱大国,若人人各司其职,何愁不繁盛于天下?我小辈应当自处,寻求矛盾处的平衡点。那么,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秦潇说的不无道理,大雍日益衰败,便是佞臣当道,官僚**。若能根除此事,必能事半功倍。
云洛赞许地连连点头。
秦潇眼中一道精芒闪过,他不动声色地绕开了原话题,将忠孝上升至国家高度,避免了正面冲突,也试图打消纳兰誉的疑虑。
从纳兰誉的话中来看,他和纳兰海之间当是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或许……可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