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早朝结束。
云洛提着衣摆,缓缓走下台阶,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挫折。
实际上,她非但不惊讶,还有些隐隐的兴奋加激动。
突如其来撞破了两人的真实身份,必然打了秦潇一个措手不及。
云洛刻意放缓了脚步,心下默念着。
十、九……
五、四、三……
“纳兰大人,留步。”
内务总管多福急匆匆地追上来,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虚汗,气喘吁吁道:“大人,皇上有请。”
云洛一双秀眉不易察觉地轻皱:“公公,可有说何事?”
“圣意难以揣测,务必请大人随奴才走一趟。”多福满是褶子的脸上堆着笑,细细地探究面前年轻的男子。
纳兰誉是先帝在位时亲自任命的,只可惜,在职不过短短十天,先帝便驾崩了。
而今新帝登基,对这个丞相似乎颇为欣赏,时不时地向他提起此人。
纳兰一族的盛宠,估计又要延续数十年了。
如此一想,多福看云洛的眼神愈发恭敬起来。
云洛似有些犹豫,思虑片刻,终是点头应道:“好,有劳公公了。”
“大人言重,请随奴才来。”
穿过缦回的廊腰,和一处湖心小苑,最终到达皇帝的寝宫——龙涎宫。
“公公可是带错路了?”云洛眼神停留在那三个烫金的大字上,心下生疑。
龙涎宫是历代皇帝的寝殿,属于后宫的范畴,除皇帝和清兵卫或特招的情况,不得有任一男子踏足。
召臣子议事,更是应该在金銮殿后的偏房进行,万不可进入后宫,以防祸乱宫闱的丑事发生。
“纳兰大人多虑了,这一切都是圣上的吩咐。”多福对着右侧虚拜一下,笑得慈眉善目的,“还请大人随奴才进来。”
云洛心下了然,面上紧绷的神色却未有丝毫放松。
偌大的正殿内空无一人,脚步声渐近,偏殿里冲出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皇上!皇上!”
宫女追在来人身后焦急地喊着。
只见秦潇一身单薄的里衣,长发披散,鞋子都没穿就冲了出来。
“阿言,可是阿言来了!”
欣喜的声音由远及近,男人衣衫不整向她奔来的样子,直直撞入心扉。
这若是哪个少不更事的少女,怕是一颗芳心早就送了出去。
这个世界的神识碎片,拉拢人心倒是很有一套。
只可惜,遇到的人是她。
云洛眼底很快浮现了一丝慌乱之色,撩开衣摆,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微臣叩见陛下。”
“阿言,阿言免礼!”秦潇连忙拉住对方,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能在此处见你,我、我不知有多高兴!”
“皇上!皇上!常服还未换上。”
三两个宫女终于追了上来,看见云洛忽然齐齐惊叫了一声,止不住地后退几步。
云洛:……我长得就这么吓人吗?
表示有被冒犯到。
“下去!”秦潇微一沉声,躲在后面的宫女迅速作鸟兽散。
多福装模作样地斥责了几句,而后带着宫女也离开了寝宫。
“阿言莫要见怪,后宫之人乍见到男子,不免惊讶。”秦潇大手有力地握着眼前之人的双臂,脸上洋溢着似能融化万千寒冰的笑容。
“皇上。”云洛羞窘地往后退了退,“臣惶恐。”
秦潇见状赶紧松开了对方,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是愚兄唐突了。”
“皇上!”云洛忽然加重了声音,微微垂首,一副谦卑的样子,“礼不可废,还望皇上谨言慎行。”
秦潇指尖微微颤着,眼底染上了受伤之色:“怎么,阿言不认我了?”
轻颤的声线,无辜的表情,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
没办法,拼了!
云洛直直往后大退一步,在秦潇面前猛然跪下,发出重重的叩地声:“微臣数日来多有失礼,罪该万死。”
秦潇瞳孔骤然间放大,赶紧上前一步,躬身试图拉起对方。
“阿言,阿言你这是做什么?”
“臣有罪。”云洛只是跪伏在地面,头也不抬,“臣一而再再而三冒犯圣上,还请圣上降罪。”
“你我君子之交,岂可论罪?”
“于礼教不合,于君上不敬。臣有罪。”云洛立场坚定,丝毫没有被动摇的迹象。
秦潇急得团团转,无论他说什么,纳兰誉都是一句“臣有罪”,憋的他气不打一处来,偏生又无可奈何。
在敌国蛰伏十多年,秦潇自问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没有哪一个,像纳兰誉这般难对付的。
一会儿不合礼教,一会儿有违宗法,任他如何劝说,就是不肯起来。
纳兰誉倒真是个十成十的儒生,不知变通,句句不离宗法礼教,让人头疼得狠。
僵持许久,秦潇都觉得耐心要被磨尽了,索性拿起一国之君的威严来。
“纳兰誉,朕命令你,站起来。”
终于,云洛的表情松动了,但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皇上,礼不可……”
“朕为君,尔为臣。”秦潇忽而蹲下身,一指挑起云洛的下巴,眼神寒若冰霜,“怎么,丞相想要抗旨不遵吗?”
两人的距离前所未有地靠近,云洛似乎被那双深邃的黑眸给吸了进去,目光躲闪着:“不敢。”
许是跪的久了,云洛起身的一瞬,腿间一软,直直地向前倒去。
“阿言小心。”
秦潇慌忙伸手去接,将消瘦的身形抱了个满怀。
彼时,秦潇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云洛被温暖的热源整个包裹,僵硬的身体得到了一丝缓解。
裸露在外的肌肤相贴,平添了一股子旖旎意味。
察觉到事情发展的不对劲,云洛赶忙退了几步,拉开俩人的距离。
啧~
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不盈一握的纤腰离开手臂,秦潇一时失神,不知在考量什么。
却见云洛一鞠身:“臣惶恐,臣……”
“打住!”秦潇连连摆手,什么心思都没了,颇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是朕的错,别拿老夫子的那一套来压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