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缓慢地抬起头，就见凌倚此刻正出现在轿撵前方，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们。

云洛看到了凌倚，顿时喜出望外，直接一个翻身从轿撵上跳了下来。

她快走两步，来到凌倚近前，内心的喜悦几乎要通过表情溢出来。

“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在这？”

凌倚的神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低着头轻声说：“晚膳吃多了些，出来消消食。”

“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云洛立即紧张地对他上下打量。

凌倚摇摇头，本就是个随便扯的谎言，哪会真的身体不适？

今晚，他让宫人早早闭了宫门，想早点安寝来逃避某些事实，可临到前一刻，他又鬼使神差地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走到半途，他才发现自己竟无意识地往温言初的寝宫方向走。

明明已经知道那个人去了温公子那，自己又去自取其辱些什么？

像是被一棍棒猛然敲醒，凌倚立刻调转了方向往回走。可是没想到，这一回头就正巧撞见了阮离。

奇怪，她怎么会出现在温言初寝宫的相反方向？

不，或者说，是自己寝宫的方向。

难道……

“怎么没让宫人跟着？”

将凌倚浑身上下查看了一番，云洛才放下心来。

“闲来无事，想一个人出来走走。”

凌倚垂着眸子，不想接触那双晶亮的眸子。

因为，那双好看的过分的眼睛，总给他一种深情以待的“错觉”。

才刚刚死了那条心，他不想仅仅因为一个眼神，就让他死灰复燃。

“我陪你走走吧。”

云洛挥了挥手，抬着轿撵的宫人便退了下去。

小言作为随侍，自然得一刻不停地跟着当今圣上。

况且，现在的情况，他必须要时刻跟在陛下身边。谁知道，凌倚会说出什么话来。与其被动告知，不如主动出击。到时候，还能有一个准备。

云洛和凌倚走在前面，小言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今晚……”云洛沉默了会儿，突然开口，“是想着来看看你的，以为你已经睡下了，便打算回宫，不想在这里碰见你。”

温言初微怔。

陛下，是特地来看他的？

从温言初那儿回来，又想起来找他吗？

不对，方向完全不对，照这样的路程计算，他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刻碰巧见到陛下。

所以说……

温言初眼角的余光投向身后，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小言。

陛下的近侍，都能假传圣旨了吗？

难道说，是被温言初收买了？

“……阿倚，阿倚！”

“嗯？”凌倚猛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云洛。

云洛不免勾唇笑笑：“想什么小心思呢，喊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凌倚脸上浮过尴尬之色：“方才，走神了少顷。”

云洛挑挑眉，不甚在意。

眼下，凌倚的情况大概如自己一般，各种情绪交织，茫然无措，且找不到最终的答案。

走神而已，尚可理解。

“陛下。”凌倚忽然开口。

云洛看向他，满眸温情：“嗯？”

“您之前，是一直都在重华殿处理政务吗？”

这句话，凌倚完全没有避讳小言。

自己就是要当着小言的面问出来，以此来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任由人搓圆捏扁的。

即便他明天就被休弃，今天他也还是大梁的君后。再怎么说，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宫人就能爬到自己头上来的。

果不其然，小言在听到这话时，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起来。

他知道了，凌倚知道了！

陛下会怎么处置他？

面对着可能马上就会身首异处的情境，小言却依然尽全力保持镇定。

只要没到最后一刻，一切都还有转寰的余地。

“对，怎么了？”云洛有些困惑。

凌倚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一直密切关注对话的小言终是松了一口气，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的那个瞬间，足以让他不敢再轻易将主意打到凌倚身上。

他这算是，在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

“是不是，有人在你跟前说了闲话？”

云洛察觉到不对劲，很快就联想到温言初给自己送糕点的事。

这样想来，那一成信任值的下降，无非就是这个原因了。

云洛一句话，又将小言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现在，他的生死全掌握在凌倚一言之间。

“没什么。”凌倚还是没有将事实说出来，“君以为，陛下需得多注意身体，不要过多操劳。”

云洛一愣，转而眉开眼笑：“好，听你的。”

小美人的建议，自己需要无条件听从。

距离栖凤宫还有一段路程，云洛忽然起了袒露心意的冲动。

管她什么心愿呢，现在，阮离是阮离，而她云洛就只是云洛。那便不计后果，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吧。

尽管她不知道自己对凌倚是什么感觉，可就只有很简单的一个点，她不想让自己的小美人难过。

魂飞魄散什么的，都抛之在外吧！

“阿倚……”云洛放缓了步子，语调轻柔，“你是不是，对温言初心存芥蒂？”

凌倚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时哑然。

这个问题，说是，便是他作为一国君后，还没有容人之量，从此背上善妒的名号。说不是，那便是对陛下感情不真，枉费陛下这么待他。

说到底，哪个回答都不行。

所以，凌倚选择了沉默。

云洛叹了一口气，仰头看向夜空中那轮残缺的半月。

“这件事，说来可就复杂了……”

凌倚依旧没说话。

他知道，陛下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

“坊间传闻不假，我确实对温言初一见倾心。”

咔

简单的一句话，像是要将凌倚的心拉扯成几瓣，他感到悲痛而又无能为力。

陛下这是……要和他彻底了断了吗？

才选择用这样委婉的方式，间接地告诉他死了这条心。

可是啊，大梁的女帝陛下，阿倚从开始到现在，都从未奢求什么呀。

凌倚心中苦涩，却只字不提，静静地等待女帝的宣判。

云洛没有看他，兀自说道：“那时，我觉得他是这天底下最美好的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