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于刘邦来说,与杀掉曹无伤相比,还是活着离开这新丰鸿门比较重要一些。
刘邦的驻军地在灞上,而灞上距离鸿门并不近。到了项羽的地盘上。刘邦能够指望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以及张良了。
樊哙的身份较低,暂时并没有被允许参加这个酒宴。而萧何带着一同前来的两个军士在项羽的大营之外等候接应,也就是说随着刘邦一起参加这鸿门宴的只有张良。
项羽已经将那个问题非常尖锐的摆在了眼前,刘邦明白,范增毫无疑问是想置他于死地的。若项羽也是这个想法,那他就真的活不成了。
幸亏之前项伯已经提前通过气。刘邦早就考虑过该如何回答项羽的这个问题了。
他故意露出惊慌的神色,因为他知道项羽心高气傲,本就有些看不起自己,如今他更是摆出相当软弱的姿态,这更可以让项羽轻视于他。
“项将军。我与你一起起兵于彭城,将军战河南,我战河北。虽然不像之前那样一起行军。可我们都是楚人,也都在为楚怀王效力。我们的目的相同,那便是要灭掉暴秦。项将军勇武无双,以一己之力攻破大秦的野战主力,我钦佩不已。为了不让将军再有后顾之忧,我岂能不尽心尽力全力攻打咸阳?
就如去年范增老先生在彭城所言,我刘邦此行的目的就是要牵制住秦军。秦军屯兵在巨鹿,他们兵力雄厚,从纸面上的实力来看,我军绝对不会是秦人的对手。
幸亏将军勇武无双,我们才能战胜秦人。这种时候,我担心咸阳城在派出援军的话,将军无法应对,所以只能尽量对咸阳城造成压力,使他们无暇支援章邯与王离。
如今我们的目的终于达到了,暴秦被我们所灭。由于你我两人相距甚远,往来消息难免无法做到互通有无,所以才产生了些许误会吧。
但是我想这也仅仅是一些小误会而已,何至于让将军对我猜忌至此?项羽将军。既然大秦已然灭亡,那我刘邦别无所求。若将军真容不下我。恳请将军让我就此离开楚军。我甘愿回到沛郡。重新做回一名普通百姓。我那一家老小还等着我回去呢!”
项羽无奈的看了范增一眼。其实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不管刘邦的真实想法是怎样的。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刘邦虽然进入咸阳,却并未称王,而且函谷关的两军交锋的确只是个误会而已。
刘邦的做法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根本就没有任何把柄。他又凭什么杀掉刘邦的?
可问题就在于范增却认准了要杀掉刘邦啊…
思索良久之后,项羽走下主座,来到刘邦面前,亲自给刘邦倒了一碗酒。
“沛公这是哪里话?我们通力合作,灭掉暴秦。眼下到了分享着胜利果实的时候,我又怎么能将你驱逐回老家呢,那我项羽成了什么人?”
“可是…”
项羽重重的在刘邦的肩膀上拍了几下,他不由分说的将酒碗递到刘邦面前。
“沛公,你我共饮此酒,之前的误会就一笔勾销了。”
刘邦只能和项羽碰完之后,干了碗中的酒…
难道今日的危机就这样解除了?
虽然按照项羽的说法,他暂时的确是安全了,可刘邦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项羽重新回到主座,没过多久,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范增终于睁开了浑浊的老眼。他在在场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有些沉闷的说:
“就这样枯坐着喝酒也太过无趣了。项庄,你为大家舞剑取乐。”
坐在末位的项庄坚定的点头,他早就已经得到范增的授意了。舞剑为假,在舞剑之际取掉刘邦的性命才是真。
虽然他是项羽的堂弟。可在军中范增的地位相当不低,而且范增眼光毒辣。既然范增都说了刘邦以后会是项羽最大的敌人,而项羽现在却没有要对刘邦动手的理由,那么项庄不介意替他的兄长解决掉这个麻烦。
身材欣长,英武不凡的项庄登时拔出长剑,凌厉的剑意以及些许破风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精神高度集中了起来。
尤其是刘邦与张良,不管项羽怎么说,就算项羽答应了不杀刘邦那又怎样?
现在范增已经授意向庄拔剑了。项庄的武艺高强,就凭刘邦与张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项庄的剑下保住一条命的。
项庄的目的果然是刘邦,顷刻之间,项庄就从大帐的最中间位置辗转腾挪到了刘邦附近。
刘邦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他将头垂得很低,几乎不敢抬眼去看项庄手中的剑。只能隐隐听到时不时的有长剑挥舞的声音传到耳中。
而主座上的项羽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他似乎是在欣赏刘邦的窘态,所以并没有制止项庄的动作。看着看着,项羽的嘴角竟然还带起了些许笑意。
或许是项家人的武艺都比较高强吧,就在项庄觉得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当他准备一剑夺去刘邦性命的时候,忽然又有一声大喝传来。
“一人舞剑又有什么意思?不如与我共舞!”
这声音是从项伯的口中发出的,项伯虽然已经年长,可身手依旧矫健。
话音落下之后,他立刻拔出剑来。
不给项庄说话的机会,两人的手中利剑就已经交织在一起。
而项羽依旧是那般袖手旁观的姿态。
但范增却已经是勃然大怒了,他不明白这项伯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在他暗中授意项庄的时候,项羽也暗中交代给项伯什么话了?
项伯出手乃是项羽的意思吗?
范增不声不响的看了眼项羽,不过他发现事情好像不是那样。
从项羽脸上的表情中可以看出项羽对于项伯的忽然出手也是非常好奇的。
而项伯与项庄交手不断,这两人的剑术几乎不分高下。
当两人的手中长剑狠狠的碰撞在一起,并且蹦出些许火花之时,大帐中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而在这喝彩声的掩盖之下,项庄低声问道:“叔父这是要做什么?是范增让我找机会杀掉刘邦的,叔父为何拦我?”
“杀什么杀?你是想致项羽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吗?”
有了项伯的阻挠,项庄心知自己今天应该是无法得手了,他只能连忙下范增投去求助的目光。
不过范增现在又能如何呢?对于项庄的目光,范增只能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项庄看到这一幕,心中便也明白了。
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死里逃生的刘邦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瞧上去仿佛是被吓傻了一样,可实际上他的右手死死地捏着自己的腹部,并且手上的力气不断加大,直到脸色都有些隐隐发青…
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这个小动作,当项庄和项伯分别回到座位坐下的时候。刘邦忽然站了起来,他端着酒碗说道:
“两位剑术超群,果然都是真英雄,我敬二位一杯。”
这两位项家人端起酒杯之时,刘邦的脸色却猛然一变,他仿佛不由自主的弯下了腰,用手紧紧的捂住肚子。
项庄有些不明,所以项伯急忙问道:
“沛公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听到项伯的话,包括项羽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刘邦身上。
脸色铁青、眉头紧锁的刘邦依旧保持着用手捂着腹部并且弯腰的动作。他有些憔悴的说:“也许是酒太烈了,也许是我吃肉吃的太急了,肚子现在难受的紧!”
项羽听到刘邦的话后大笑不止,他取笑道:“既然沛公的年纪都大了,喝酒吃肉的时候自然应当慢些,哪能像我们这些年轻人一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呢。对了,出门之后一直向西边走,你可以在那里方便方便。”
项羽的取笑让他麾下的所有将领都大笑不止,而刘邦脸上并没有丝毫难堪,他急切的点头,有些艰难的抱拳对项羽道了声谢,然后立刻小跑着冲出了大帐,这样子显然是快憋不住了。
直到这时,张良才彻底的松下松下气来。以他对刘邦的了解,既然刘邦已经顺利离开了这场酒宴,那么自然不会回来了。而且萧何早就带人查看清楚了这附近的地形,虽说没有其他军士保护,可以刘邦的机智,逃离这里顺利回到灞上应该没多大问题。
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项羽终于有些纳闷的说:“这刘邦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拉肚子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吧,你们谁要不替我出去看看,可别让我这位兄长在咱们这儿出了事儿啊!”
而张良知道终于到了自己出面的时候了,他站起身来回应道:“沛公身体不适,此时应该已经离开鸿门大营了。在来此地之前,沛公特意嘱托我送上礼物送给他项羽将军与范增老先生。”
说罢,张良从袖中掏出两个精致的玉器,他弯着腰亲手将之送到了项羽与范增面前。
虽然刘邦的突然离去有些出乎项羽的意料,可他一直都没有把刘邦放在眼里,所以对于刘邦的离去,他也并没怎么在乎。
相比之下,他甚至觉得刘邦送到眼前的这块玉器都要比刘邦更重要一些。于是他的把玩着张良呈上来的玉器并且自言自语道:“是我把刘邦吓跑了吗?我这位兄长实在是……怎么说呢?太小心翼翼了。”
“将军错了,这不是小心翼翼,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与项羽私交甚好的龙且,举起一碗酒,看着项羽说道。
正当项羽想要打趣龙且几句的时候,范增却猛然站起身来,并且狠狠的将张良献上来的玉器摔在地上,那精致玉器顿时四分五裂。
他咬牙切齿切齿的说了“竖子”两个字后,便甩着衣袖离开了。
也不知道他的这“竖子”两个字到底是针对谁的,是在说项羽还是在说刘邦?
不过刘邦现在已经不在场了,而范增的话显然并没有让项羽的脸色便有任何改变,看来他早就习惯了范增的说话方式。
等到范增离开之后,项羽撇了撇嘴角说道:“不管亚父了,我们接着喝酒,自从巨鹿大胜以来,我们还没有摆过一场庆功宴,今日这顿酒就权当是庆功了,我先说好,今日不醉不归。”
…
范增负气离去,他回到自己的军帐之中,不断的念叨着竖子不足与谋。
并且还收拾着自己的简单行李…
没过多久,他就将自己的几件随身衣物打包在行囊之中,看这样子是要离项羽而去了。
由于项羽对范增的尊重是军营中所有人众所周知的,所以在大营之中其实并没有人敢随意和这个奇怪的老头说话,于是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范增背着行囊缓缓离去。
而范增三步一回头,不断的朝着此时正在举办酒宴的那个大帐方向望去。
可从那个方向却迟迟没有人追过来,这就让范增觉得相当尴尬了。
如今天已经黑了,年逾古稀的老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还能到哪里去?
可是已经摆出了这副要离开的架子,却没有人来劝住他,范增只能将脚步越来越放慢一些。
范增最开始是想等着项羽亲自来追他挽留他的,不过慢慢的他的想法就变了,项羽身为主人自然不能轻易的离开酒宴,那么项羽便随便拍他信任的一名战将过来挽留也可以啊。
可是项羽麾下的那一众将领同样没有前来挽留他。
老人心中的底线再次放低,只要项羽随便找一名军士来挽留他,那么他便不会离开大营了……
项羽哪知道范增的心中有这么多戏?他此时还正在大帐之中喝的痛快呢。
就算脚步再慢,范增也终于快要走到离开军营的地方了,这可该如何是好?到底是真的负气出走还是装作无事发生转身回去呢?
就在范增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一队骑兵从远方的黑暗中奔腾而来,到了军营中的篝火可以提供光亮的地方,范增看清楚了来人究竟是谁。
为主的是一名相当俊逸的年轻人,马背上的年轻人捂着嘴巴重重的咳嗽了几句。他万分差异的说:“这大晚上的老先生是想去哪儿?”
范增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我在军中掐指一算,就知道你马上要回来了,我是特意来迎接你的,怎么样?彭城一切都好吧?”
此人正是前段时间跟随虞亦卿一起回彭城的虞子期,如今彭城的一切都已经安置好了,楚王熊心彻底落在了虞亦卿的掌控之中,虞子期也便前来复命了。
听到范增说他是特意来迎接自己的。虞子期不由的大喜过望,他下马之后亲切地搀扶着老人的手臂,缓缓向军营深处走去。
“老先生放心吧,彭城已然无忧。”
说罢,虞子期又捂着嘴巴重重地咳嗽起来…
老人瞥了身旁的虞子期一眼。
“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虞子期轻叹一口气说道:“唉,彭城的雨季到来了,而且最近气温降的厉害,许多人都受了风寒。不单单是我,还有我姐姐,小晚姑娘,甚至相当一部分军人都成了我这副样子…”
话还没说完,虞子期又开始咳嗽起来。
老人连忙甩开了虞子期的手,似乎是担心虞子期会将风寒传染给他一般。
范增自顾自的朝前走去,他嘴里嘟囔着说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照顾不好自己的身体。你看我都这一把年纪了,什么时候受过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