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酥没有反应，宋舟忍不住往后坐瞄去。层层叠影划过清冽的眸眼，微风吹出一缕头发，刘酥伸出手轻轻将它重新掖回耳后。

“宋舟！”远溯突如其来的大喊一声“小心！”

宋舟猛回头，一辆载满牲畜的货车疾驰而来，司机瞪圆眼睛与他四目相对，双方同时握紧方向盘向反方向打轮，车轱辘磨出两道刺目的车轮印，二人急刹住车。由于惯性，刘酥撞上椅背又被弹了回去，额头上留下一块红印，王闻天整个身体冲进前座。

货箱中的牲畜们嗷嗷尖叫，远溯握紧安全带的手松弛下来，一副劫后余生的场面。

宋舟从方向盘后抬起头，冷汗直冒，松开安全带转过身“酥哥你们没事吧？！”

刘酥捂着眩晕的头，有些恍惚“没事。”拽起王闻天的衣领，一把提回后座“闻天，没事吧？”

“我……我的……”王闻天咬紧下唇，表情痛苦“腰好像断了……”

闻言，远溯皱紧眉头，迅速松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走了下去，衣摆带着阵阵怒意的风随着后车门被拉开时，一并灌了进去。

刘酥见状，检查伤势的手顿了顿，身体又重新倚了回去。

在员工团结这方面，还从未费心过。

远溯掀开王闻天的衣服，醒目的淤血在腰部四散开来，远溯缄口不言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给宋舟递了个眼刀。可惜宋舟哪里还顾得上王闻天，怔怔的看着刘酥额头上的红印，嘴巴张了又闭，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他妈瞎啊！！！开个跑车就不知道姓什么了？！”货车司机操着浓重的方言，一掌拍在车头，另只手指着走神的宋舟“开车不开路，你他妈往后面瞅什么呢？！”

宋舟思索一番，听懂个囫囵，于是拉开车门，赔笑的凑近司机，握着他的手腕从车头移开，这可是刘酥刚提的跑车，上一辆刚被自己撞烂，这辆容不得半点闪失。

“呦，脚上有伤啊？”司机挠挠眉毛，打量着宋舟脚上的纱布“兄弟，你这带伤上路出了意外算谁的。”

宋舟摆摆手，舔脸笑道：“大哥，我这脚没事，刚才是我走神了。”

“哼，走神了？”司机冷笑一声“你可把我的羊吓坏了，你说怎么办吧？”

宋舟歪头看了眼正在进食的肥羊们，心里嘀咕起来，什么时候都不耽误吃啊……

“我看你这羊没啥大问题，该吃吃该喝喝的。”

“那就是最大的问题！”司机高深莫测的搂过宋舟肩膀“我这羊受过专门的训练，现在不是进食的时间，可是你看它们吃个不停，还有啊……”指着货箱地上“满地的粪便，一看就是惊吓过度导致的胃肠……那什么功能……。”司机顿了顿，想找个吓唬人的专业词汇“坏掉了！”

宋舟听的连连点头。

“肠子连着哪里你知道的吧！”司机挑起半边眉，拍了宋舟肚子一下“这批羊可是要送去烧烤店的，你们说怎么办吧！”

“这个……”宋舟支支吾吾起来，转过头对上刘酥凛然如炬的眼神。

不知什么时候，刘酥已站在身后自顾自的抽起烟。

宋舟扒下肩头的手，走到刘酥身旁低声道：“酥哥……怎么办呀？”

司机瞧见了炙手可热的架势，也走到刘酥身旁，声音拔高：“你们找了个受伤的开车，还吓坏了我的羊，我要是报警你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刘酥沉吟片刻，不疾不徐的开口道：“那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赔钱！”

宋舟抿紧嘴，不安的看着刘酥。

刘酥猛嘬了口烟，白色的烟雾从娇嫩的唇瓣间缓缓呼出，随后将烟扔在地上踩灭。动作形如流水看的司机胸口莫名的痒痒。

“好啊，那我们聊聊？”刘酥莞尔道。

“聊！”

刘酥跟着司机走到货车后面，宋舟疑惑的挠挠头，赔钱这事不是应该让远溯去吗，怎么酥哥亲自过去了。

还没等想明白，货车后倏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其中还伴随着骨头断裂的清脆声。那带着质感的声音像是在吟诵助兴。宋舟试探的俯下身，视线从货车底瞄向后方，不由得浑身一震，汗毛倒竖起来，一张满是血迹和淤青的人脸正仰起头诡异的看着他，嘴角拉扯的很大，像是整张嘴被人从两侧划破到脸颊，似笑非笑，带着几分讥讽和悲凉。

不疾不徐的空气里混入了浑浊的血腥味，宋舟喉头一动，脑中闪过可怕的想法——刘酥又杀人了。

好在是荒郊野岭，没什么人看到。

宋舟站起身，迫切的看向后座的王闻天和远溯，俩人捏着鼻子升上车窗，司空见惯的看着货车后面，犹如经历过白骨露野、尸横遍地的战场，这种屠宰现场实在是激动不起来……

宋舟见二人神情，竟一瞬间放松下来，心底徒然生出自责，我可真不是个合格的旁观者。

刘酥对着眼前脸被划烂、腿骨断裂的“艺术品”轻叹口气，拾起司机掉落的手机，划开微信转了一万块过去，身体力行的当个打人必赔医药费的好公民！他掏出石青色眼镜布仔细擦拭双手，血迹顺着细稠的布面渗透到每一根线条中，从容的像个清理颜料的画家。

刘酥走出时，顺手把眼镜布撇进了货车驾驶室，这种凶手偏要留下指纹的气魄看的宋舟呼吸紊乱起来，真不把法律放在眼里。

“酥哥，他……”宋舟上前迎接，颤声道“还活着吗？”

“死不了。”刘酥瞥了他一眼，一副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医药费我已经赔了，就从你工资里扣，呵，不受伤就敢要医药费，这种买卖只能我先做！”

宋舟不解“什么买卖？”

“白日做梦。”

“……”

为了防止再生事端，刘酥亲自开车，二十分钟后四人终于来到了万事苑。宋舟后半程俨然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妈子，对刘酥语重心长的科普了一通犯罪审讯的冷门知识，也不知道都是从哪学来的……刘酥长吁口气，思考片刻后得出结论，这种暴力美学以后还是独自欣赏吧，远溯跟王闻天已经在变态的路上携手越走越远，局里不能在没有正常人……

宋舟憋出最后一句话“酥哥，你真不怕出事吗？”

刘酥目视前方，淡淡道：“不怕。”

一片壮阔的唐代建筑群矗立在两省交界线上，红墙青瓦严整开朗，殿宇交错、鳞次栉比，气势磅礴的冲天石柱撑起了万事苑不凡的地位，宛若云层上的仙阙楼阁落入凡间，每一片都寸土寸金。

宋舟曾在见识过后，不夸张的说“万事苑的卫生间比梦境出售局都大……”

当年刘戚死后，方安怕触景生情便带着方家人搬来了这里，万事苑也在此重新开张。随着方家子孙的不懈努力，大刀阔斧的修整起万事苑，业务也从八卦、星象、推演、五行发展到星座、血型、手相，甚至是卫星定位、私家侦探等，不光可以测姻缘、事业还能帮正宫抓小三，助粉丝当私生……

这里是怀揣迷惑之人答疑解惑之地。

挂着各地车牌的豪车一辆辆接连停在门口，从车上走出的人不乏衣着华丽、谈吐优雅的年轻人，也有拄拐的白发老者和纹龙画虎的暴发户们。万事苑也算是明星富豪、政界风云的第二个后花园了。

黑西装黑墨镜的保镖们在门口一溜殷勤的开车门，提行李，小心翼翼的护送各位“财主”进入万事苑。刘酥把车开到门口，本想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停好赶紧带着三人溜进去，可惜却忘记了，万事苑眼皮子底下，谁还有秘密。刹车还没踩死，五六个保镖便围在刘酥车周围，整齐的鞠了一躬，齐声喊道：“欢迎梦境出售局局长莅临指导！”

“……”

这十三个字喊出了震慑八方的威力，惹得“财主“们频频看向刘酥。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必定是方南方北两兄妹的主意！

刘酥冷着一张玻璃脸，钥匙也不拔的直接下车。王闻天刚在远溯的搀扶下站直，保镖便推来一把轮椅，上面还贴心的铺着粉色毛毯。宋舟则鬼鬼祟祟的紧跟在刘酥身后，用胳膊蒙面，眼睛提溜乱转。

“刘局，可算把您盼来了。”方南阴阳怪气的从苑里跑出来，对着沿路鞠躬的保镖们摆摆手“赶紧的，快把刘局请进去。”甩开折扇一会为刘酥遮阳一会扇风。

刘酥淬了毒的目光转向方南“表哥，都入秋了，扇扇子不合适。”伸出两指推开碍眼的扇子。

“害，也是……”方南尴尬的把扇子向后一扔，簇拥在侧为刘酥开路“听说你要来，大家都可开心了。”

刘酥脚步一顿，厉声道：“不准再查我了！”

话毕，刘酥头也不回的往里走。方南被留在原地，尴尬的直搓鼻子，抬起眼余光里瞄到个既熟悉又讨厌的身影正偷摸的跟着队尾——宋舟。

想起这人就牙根痒痒！方南不自觉的磨起牙，怒瞪着讨人厌的背影，炯炯有神的目光里燃起几丛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