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逐渐变得不那么湿润了,我们一如既往地只能吃个半饱,缩在一起看窗外的风景。
“嘿嘿嘿,吃饭了。”有牢头带着人来送饭。我们没多做挣扎,迅速拿起饭碗,拣不太馊的部分慢慢吃了起来。
“你们就吃这些吗?”
我们惊讶抬头,顾不得嘴角还挂着一条酸菜。
“我问你们话呢!”那个女子提着裙角,抽腿缩肩,头发也撩到了胸前,生怕多沾染这地方一分,“算了算了,别吃了,牢头!”
她高声叫道,刚刚走过去的牢头吊儿郎当地应了一句:“谁呀?”转身绕过拐角,瞬间变了一副面孔——
“哎哟,小美人儿,找哥哥什么事儿呀?”
“啪!”那美女把裙角换到一只手提着,另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一面令牌,直戳戳拍在牢头脸上。
“哎哟,将军府的牌子?”牢头斜了眼睛看她,“美人儿,你。。。”
“少废话!”那女子年纪不大,腿上的力气却不小,不止在牢头胸口印下了一只足印,还让他飞出去妥妥撞倒了一片狱卒,“开门!放人!”
牢头躺在地上哼哼,没事的卒子也装作很疼,根本不肯起来干活。
“圣旨到!”
一声尖细的喊声,惊掉了我嘴里的那根酸菜。
我们扔掉了手里的饭碗,伏地听旨——也只有我们这样做了,其他牢房里蹲了太久的人,对这些都没多大反应。
我们趴在地上,听了半天才明白:因为太后染恙,皇帝有心为太后祈福,遂大赦天下。以至于,我们这间牢房里的大多数人,一次性被放了干净,当然也包括我们。
“走。”小女娃只有十三四岁,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带你们去个地方。”
话虽这么说,我们却没理她,径自往南城的家中去了。
“唉,我说你们听不懂话吗?”
“姑娘也不自报家门,我们无端端就跟你走,不是太傻了吗?”我笑着问她。
“你不认得将军府的令牌吗?”她瞪着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不是说。。。”她掂着手里的令牌,颇有韵味地审视着我。
“你。。。”我也毫不畏惧地回视着她,摇了摇头,“不是将军府的人。”
她没有说话,依然笑眯眯地望着我。
“你是教坊的舞女,怎么,升位份做掌事了?”我戏谑她,“说吧,宫里的派你出来,是什么事?”
“没什么,也不是宫里派的差事。是。。。他。”
我没再理她,向四哥使个眼色,拉上憨憨的忍冬便走。
“你回去告诉你那个他,我回家了,有话让他自己来找我说。”之后我便没再理会她的“喂喂喂”,径自回家去了。
旬月未回,家里挂起了蛛网,有些角落还起了绿霉,衣服被褥也都受了潮,不能用了。
我们展开门口地上那封湿漉漉的信,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哥哥,拜托你把水缸里的水换了,然后去鬼宅报个信,可以吗?”
我和忍冬在院子里拉起长绳,将被褥和衣服全都挂了起来,这时第一锅水已经烧开,我便将身上的衣服迅速扒光,准备美美地洗上一洗。
“哇!”
“啊!”我被门口传来的女声吓得一头钻到了,院中随风飘舞的床褥后面,然后才反应过来,门口的声音是两个女声交叠而成的!
“姐姐,天气还没那么暖和呢,你也不怕着凉?”
“没、没事,”我羞红了脸,哪怕阿蔷是熟惯的,我也没在她面前这么直白过,“我正要洗澡,你,你你等一下再。。。”
我听见了她刻意压低的笑声。
“没关系啦,”她说,“可是,这个小妮子是谁呀?姐姐,你不会。。。”
“你个小蹄子,等我洗干净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笑了一会儿,高声说:“我拿一个竹筒饭,姐姐,明天我再来看你哟!哎呀!”随之,是一串打闹声。
“你你你!”另一个女声插了进来,“虞美人!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呀!我只有这么几个钱了,她拿走我一个竹筒饭,咱们就不够吃了呀!喂喂喂——”她一转头,正对上我探出去观察形势的眼睛。
“你快出来评评理!”
“喂!”我怒吼着打开她的手,“你是打算让我裸着去追你的竹筒饭吗?”
“有什么不可以吗?”
“你要是敢,我现在就睡了你。”
“你。。。”她一回头,正对上满春的眼神,吓得往后一倒,将我们刚刚晾晒起来的被褥架子全都撞翻了。
“啊——”我惨叫着冲进了屋里。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已然夕影晚照,我们围坐在院子中间的石桌前,吃着湘月买来的已经凉透的竹筒饭。
“你到底是谁呀?”忍冬拧着发梢,弯弯的眼睛闪出一丝迷惑。
“我叫湘月,是教坊司的舞女,现在在给皇后娘娘做事。”
“好厉害的样子。。。”
“没什么啦,我很笨的,只会做传话筒。”
“传话筒?那是什么?”
“就是给将军府传话的。”她说,又往嘴里塞了一口糯米饭,“将军府就是不一样,做竹筒饭都是用湘妃竹——多好的寓意,都被他糟蹋了。”
“你现在住在将军府里面?”我问。
“是呀。”她眼睛也没抬,“将军夫人很和气,许我砍府里的竹子做好吃的——嗐,就是偶尔有一点点傲慢。”
“那你也见过宁夫人了吗?”忍冬问道。
“是呀,她们俩的感情真好,像亲姐妹一样。”湘月放下吃空了到竹筒,双手捧住脸,满面向往,“如果有一天。。。”
“你甘愿跟别人共侍一夫?”
“多让一让就好咯,况且,嫡夫人什么都有了,不会跟我这种小角色过不去吧?”
“嘿,你这个小姑娘真是孺子可教。来,我敬你一杯!”满春用空竹筒盛了水递给她,还非要跟她碰杯,将湘月囧得满脸通红。
“四爷,湘月姑娘还没我大吧?我们。。。”忍冬指了指自己和苹果脸的湘月,“可以吗?”
“忍冬儿,你要不要是试一试呀?”
“四哥!”我将手里的竹筒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院中的声音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屋脊后面。我用沉默让自己恢复了镇定,深呼吸,我告诉自己,然后抬眸说道:
“四哥,耐冬就是因为这个没的,你这么快就忘了?”这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你们还有个耐冬?”湘月闪着大眼睛,完全不知情的她,根本不明白耐冬对“一心人”的执着,也不知道她曾经就是毁在我的自以为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