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兰家昏睡了一夜,待我缓缓睁开眼,正要寻石嬷嬷问行至何处时,才想起,我们昨日根本没能上路嘛!
“娘子!”还没理清头绪,石嬷嬷一声哽咽,扑到了我身上,“你可吓死老身了——”
她抱着我哭了好久,久到将辛家姐弟都被吵醒,聚到主屋来看我。
我极不好意思地推推她,她却不肯放手,直到我说身上累,她才抹了眼泪,央了木兰再请顾小郎中来给我瞧瞧。
“嬷嬷也忒心急了些,眼下天还没亮,先给美人姐姐吃些粥,垫垫肚子吧。”木兰笑着扯了她坐下,“酉哥儿,去端早饭来。”
辛酉撅了嘴,不情不愿地去了。
我抚了抚肚子,觉得舒服了许多,便自行下了床,挪到堂屋去洗漱了。
“嬷嬷别担心,我都说了,我肚子里这个是林坚强,不会有事的。”我笑眯眯地对寸步不离的两个人说,“昨天的事,还是得谢谢你哦,木兰。”
“美人姐姐真是说笑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
我心知我们算不上什么朋友的,便笑笑没有接话。
“辛姑娘可是大好人,娘子不知道,昨夜有差役带人挨家挨户清查,幸亏辛姑娘早有准备。。。”
“真的没什么,嬷嬷再夸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得了石嬷嬷的称赞,木兰的眉目有些微的舒展,眼皮却垂了下去,盖住了她的目光。
早饭后,木兰将隔壁的顾小朗中请了来,把脉后坚持要买药给我服用,还说要我留下来生产之后才许离开。
“这个。。。”我有些为难地看向石嬷嬷。
“娘子,你和辛姑娘是旧识,有什么话不好说呢?”石嬷嬷小声同我说。
我咬了咬牙,思量片刻,坚定地抬头看定了她,道:“木兰,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离开昔花楼,但是,我是必须要回去的。多谢你能收留我,最迟明日我们便要走了,汤药。。。”
“不行。”木兰道眼睛亮亮的,“虽然不能留你长久,今日的汤药你是必须喝掉的——不要浪费我家的银子哦,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好吧好吧,我尴尬地笑笑,同意了。
辛家姐弟一整个白天都不在,晚上却带回来两串大钱和几十两碎银子给我们,固执地要塞进我们的行李。
“这怎么好意思?”石嬷嬷推也不是,拿也不是,“老身这里有银票,你们一定要收下。。。”
“嬷嬷真见外。”木兰笑着推开了她都手,“您的钱,我们可不能收。”
“那怎么行?”我和石嬷嬷异口同声地拒绝了,“你们赚钱不容易,这许多银钱怎能白白送给我们?”
“没关系,你们尽管拿走,我们留这么多银子在身边,会招贼的。”
“就是。”辛酉叼着根草棍,大眼睛盯着门口,“你们的银票都是那边的,我们拿了也是麻烦。”
我们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承了他们这个情。
推让间,门外呼呼啦啦闪进许多人来,嘴里吆喝着:“他说是谁家来的?那个新来了投亲的小娘子的,是哪家?”
木兰叫了声不好,拉了我起来,将包袱往我们怀里一推,便引了我们往后角门去了。
不等我转过弯来,她已拉开了门,将我们推出门去。
“那边是顾小朗中家,你躲进他家地窖里去,快去!”她捉急地挥挥手,“去呀!”
来不及听她解释,那边厢院门已经被推开了,我面前的门也被她狠狠甩上,挂了锁——我们已无退路了!
“姑娘快跟我来。”身后,是顾小朗中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顺着台阶进了地窖,藏进了高高的菜垛里——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白菜堆放在一起,虽然有些是埋在土里的。
“来不及解释了,又有差役来清查了。”顾小朗中的话只说了一半,嘱咐了一句,“你们不要出声,我没来叫你们,千万别出来!”
不等我们回答,他便匆匆离去了。
地窖里很冷,也很黑,我和石嬷嬷背靠菜垛,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挤在一起取暖。
外面嘈杂得很,却没有什么可以听清的声音,在我以为自己就要被冻死在这里的时候,石嬷嬷凑近我的耳朵,小声地对我说:
“娘子,我怎么觉得外面的声音更大了?”
我悚然一惊,留意了一下,那混乱的脚步声中,仿佛夹杂了奔马的的踢踏声,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们不会派了军队吧?就为了抓我们?”
“搜!”这是我今夜听清的第一道声音,第一道刺穿了所有噪杂的,浑厚的声音,仿佛炸雷一般,就在我们身处的院子当中。
“啊,我儿。。。”
黑暗中,石嬷嬷的眼睛陡然亮了,声音也激动得变了调。
我一头雾水地瞪着虚空中的石嬷嬷,虽然我真的看不见她的轮廓。我没有问她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好像也不该问这个。
“赵王有令,凡降我大燕者,免死!”
“是我儿,是我儿!”石嬷嬷哭了起来,放开了搂着我的手,“我儿子打小儿就跟着赵王,这次他也跟着逃出来了,逃出来了。。。”
“你们京城里都乱了套了,他们还在奉命往南边儿打吗?”我不可思议地问道,嘴里顿时灌进一口凉气,夹杂着一股生白菜味儿,呛得我直犯恶心。
“赵王没说。”石嬷嬷止住了声音里的颤抖,“看样子,他们已经从京城里脱身出来了。。。”
我正蒙蒙地望着眼前的黑暗,那边地窖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露出亮亮的一块。
“唔,这凉气,里面不会有人吧?”
“我儿!”石嬷嬷弃了我,跌跌撞撞向那亮光处跑去,“楠哥儿,是阿娘!我的楠哥儿!”
地窖口传来一阵哄笑,有人调侃道:“将军,有人叫您哪!楠哥儿。。。”
“滚犊子!”那说话的好似被踹了一脚,嘿嘿地滚到一边去了,窖口探下一颗脑袋,方面大耳,跟石嬷嬷一样满脸严肃。
“楠哥儿。。。”
一支火把探了下来,松油险些滴在石嬷嬷脸上,将她逼得倒退两步。不过,那个严肃的汉子也借着光亮看清了石嬷嬷的脸,讶异地问道:“阿娘,你如何在这里?”
我们被“请”出了地窖,妥善地送到了赵王帐前,各叙往事不提。
如是三日,这座小小的边城便臣服在穆铉脚下了,当地的县府竟没多做抵抗,便乖乖交出了权柄,连城外的驿站都没惊动。
“石楠是我军的先锋官,你们跟着他回南楚,怕是不妥当。嗯,我另派个人送你如何?”赵王穆铉如是说。
“看样子,我没什么反对的理由啊。”
“你的两个小友。。。”
“他们不会又不告而别了吧?”
“你倒是清楚得很。”
我们就这样达成了一致,石楠在前方探路,我便隐匿在穆铉的羽翼下,一路往郢城行去。不过,待我们到达郢城外的云下镇时,怕是得过完下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