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语塞。
其实在说出那番挑衅的话时,他的酒就已经醒了一大半,心里正后悔自己讲话不过大脑。
志城的声势摆在那里,哪怕他们集团跟志城没有太密切的业务来往,这样当面下郁自谌的脸,如果对方暗暗给自己下绊子,也够他喝一壶!
还在考虑要不要道个歉,却听见郁自谌优哉游哉道:“家里未婚妻管得紧。在外应酬男人可以,应酬了女人,回去被抓包,今晚怕是要睡大街。”
看他并没有什么要计较的意思,反而拿自己打趣,众人纷纷笑起来,气氛有所缓和。
有人顺势恭维一句:“我之前就听人说郁总的未婚妻可是陆市长的千金,深大的高材生,出落得如花似玉啊。郁总什么时候摆酒啊,到时候哥们几个肯定去给你捧场!”
听人提起陆安然,郁自谌嘴角挂了淡淡的笑意:“她今年才读大三,摆酒还太早。等真到了那一天,你们记得把红包被我备好了。”
跟郁自谌走得近的小袁总问:“还在读大学?读什么专业的?金融?建筑?”
郁自谌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读文学的。”
“文学?”默不作声了一阵的陈少突然插嘴:“说起来,今晚爵世新来的这批实习生里头,就有深大文院的女大学生。”
众人一听俱都一愣。
有的质疑他的话的真实性:“在深大读书的会来爵世干这个?”
也有觉得奇葩的:“读文学的女孩子不是应该很清高吗?还来这种地方上夜班做什么?”
“来钱快呗!”陈少一声嗤笑,“郁总真的不打算见见面?说不定啊,还是你那小老婆的同班同学……”
话音刚落,“砰”一声重响传来,郁自谌将手里的酒杯重重砸在台面,酒水四溢,众人冷不防被他的发作唬得心惊肉跳!
就听见男人踹了下茶几,厉声道:“叫老婆就叫老婆,做什么加个小字!会不会说话!”
刚才被陈少那样挑衅都不见生气的人,为了这么一个漫不经心的称谓突然发起大火。
在深市上流社会的圈子里,众人向来唯郁自谌马首是瞻,又听说订了市长的千金当未婚妻,陈少心里嫉妒,本意只是想杀杀他的风头,让他脸上没那么风光。没想到却把人的火气给热上来,吓得他忙不迭道歉:“郁总,抱……抱歉!我只是随口说说,开个玩笑,没有污蔑您太太的意思!”
郁自谌沉沉如夜的目光挖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从皮夹里抽出一沓大红钞票,他把钱重重掷在台面上:“今晚的酒我请!先走一步。”
说罢推开包厢的门走掉。
他一走,包厢里的气氛又活了回来。
小袁总拍了下陈少的大腿:“你哪根筋搭错线了?今晚老出岔子,要搞事是不是?”
“他今天是心情好,不想跟你计较。真惹急了他,保证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少撇过头没搭腔,心里的不忿却像疯长的藤蔓。
郁自谌从爵世出来,司机立刻有眼色地把迈巴赫开到他身边。郁自谌上了车后,吩咐司机就近开回公司。
司机诧异:“郁总今晚还要加班?”
郁自谌撑着额头:“太晚了,就近睡一觉。”
回到公司,他让司机下班,自己坐了电梯上16楼总经办。
摸黑进了休息间,他随意往床上躺去。喝多了酒,有点口干舌燥,他伸手摸了摸床头灯的开关,却意外摸到一个圆圈似的皮筋。
他心底纳闷,把那玩意拿到手里,打开床头灯仔细一对,见到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带着雪白的毛球装饰的发圈。
他眼底浮起困惑:这么女性化的玩意儿怎么会在他的休息室里头?
酒精麻痹了神经,让他的思维有点迟缓。他思量了半天,才想起来昨天晚上陆安然来过这间房子,当时还在阳台上睡着的。
精致可爱的发圈上,还残留着女孩独特的发香。
那是一种香甜清冽却又略带魅惑的芬芳。
郁自谌把玩着发圈上的小毛球,有一幕在脑海里回放,像是老旧的黑白默片,带着某种缱绻的温情。
女孩纤细的手指捋下发圈,长发纷纷扬扬地从桎梏里退散。
她缓缓转过身,纤腰抵着盥洗台,被水打湿的长发贴在脸颊处,水珠沿着那张楚楚的脸轻轻划下,她掩在碎发后的冷眸,像九十年代港片里幽怨的女鬼。
郁自谌起身,开了一瓶怡宝“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他怀疑自己是中了邪,或者是太久没找女人的缘故?
掏出手机看了眼微信,上头一如既往收到很多短信,他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扔进垃圾箱里。清理完后,却发现心底的空洞越来越大,没有适当的情感来填补。
他的手机里,陆安然的手机号码没有进来过任何信息,连聊天软件都还是一片空白。她对他连一声询问都没有。
她今晚是初来乍到住进郁府的第一晚,也不知道习不习惯。
郁自谌不知哪来的精力,意识突然从疲倦里挣脱出来,他拿过外套,从办公室里出来,坐电梯下楼。
司机已经被他打发回家。他一个人站在冷夜路口的风里,等了大半天,才招来一辆的士。上了车后,他跟师傅说:“去菁华名邸。”
那司机开了这么多年的车,什么人物没见过,眼神利索得很,看乘客这一身高档的西装打扮,还有举手投足间上位者的凌人气势,又是去的全深市有名的上流府邸,当即开始跟郁自谌套近乎:“老板,这么晚了不干脆在酒店开间房睡,还赶着回家陪老婆呢?”
郁自谌一哂,不答反问:“师傅这么晚还在跑夜班,家里老婆不心疼?”
“嘿!别提了,我那婆娘,我赚不到钱拿回家她更心疼!”
这话说得郁自谌忍不住笑了。
“这女人是个奇葩的生物!你有钱,她才跟你谈感情;你没钱,她就跟你谈钱!老板你这身行头。一看就是有钱人,是不知道我们普通人的苦处了。”司机看郁自谌兴致不错,便放开和他聊起来。
“这么说来,你跟你老婆没得感情谈了?”
“也不完全这么说,就拿现在,我上完夜班回去,家里厨房还是给我备了红枣鸡蛋粥填肚子的!”
司机说着说着,语气突然渐渐改变,透出不自知的满足感来。
这就是平凡的人生吗?
郁自谌看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阴影,嘴角笑意浅淡还有几分寂寥。
人生再平凡,圆满就好。只是他的圆满,得求到什么时候才能求得?
陆安然大半夜是被尿逼醒的,看了下床头的手机,已经十二点半。
她晚上十点不到就进客房睡了觉,没想到换了床居然还能睡得这么熟,一点也不认床。她总结了下,觉得自己中午不睡午觉是相当正确的决定。
起床上完洗手间,她路过主卧大开的门,这才发现主卧里空无一人。
已经近凌晨一点,这么晚了郁自谌还没回来?
陆安然看着乌漆嘛黑的房间,突然鬼使神差地走进去,把床头灯摁开了。
父亲说,男人夜里应酬回家,最希望看见家里妻女安稳,开灯等他回来。
家不止是女人的归属,更是男人的避风港。在外头拼搏的男人,心底总希望有一处安放自己平静生活的地方。
陆安然凝视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哪怕房子里没人在等他,有灯的光亮,也能给人一点人气,不再那么冷冰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