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白玙望着这张噙着泪水的脸心神有片刻恍惚，目光中自然就浮上了心疼。

他伸了手想要为江霁月揩去泪水，手伸到一半忽又顿住。

江霁月心头暗恼——我好心帮你挽救你心腹的性命，结果你对着我的脸想你心上人？你看看这像话吗？

但戏还是要演下去的，见荀白玙手就要收回去，她往前凑了凑，主动用脸贴上了荀白玙的手。

荀白玙被江霁月贴上来的脸弄得怔了一下，回神后他尽量表现的自然些，他用大拇指的指腹擦了擦江霁月眼下的泪珠，然后很快就收回了手。

江霁月一瘪嘴，抽了抽小鼻子委屈巴巴的同他道：“嫔妾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宫里头西边起了场大火，墙头还倒了支锦旗。”

江霁月自觉这话讲得又谨慎又委婉，古人就爱说些弯弯绕绕的，这话八成能听明白。

可不是明白，是太明白了。

这几日西面只出了西沧这件事，又说起大火，结合当下想来说的是战火，西疆也只挂了一面旌旗，便是俟远将军的旗帜。这话但凡是最近关注过此事的都能明白意思。

荀白玙装作不懂江霁月的隐喻开口询问：“哦？可是宫里头最近太过干燥了？”

江霁月：“……”

她哽了一哽，心下疑惑莫不是自己这话太过隐晦了让人听不懂，面上却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嫔妾今日醒来便让宫人注意了。”

这话不是假话，做戏要做全套，她的确命宫人小心，最近天干物燥还真不定会出事。

她又道：“后来嫔妾回了屋冷静下来才发觉兴许这梦并不是指邀月宫。”

她抬了只手虚压了压太阳穴，状似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嫔妾听说西面……战火将起……”

话说到这荀白玙再装不明白反倒会露馅，他便十分诧异的开口：“难道是代表西尧城的事吗？”

江霁月心下有些紧张，她拧了拧眉头低声应了一声，又连连摆手小心的解释道：“兴许是嫔妾太敏感，说不得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梦罢了。”

荀白玙倒了杯茶水，看着青瓷盏中澄黄色的茶汤，他不经意开口：“所以曦妃今日闷闷不乐就是为了这个梦？”

江霁月颔首。

“若说旗帜，西尧城中只城西对着西沧的位置有一面俟远军的旌旗。”他捏了下下巴笑了声道：“不过俟远将军可是出了名的常胜将军，刀山火海也不见的能伤他分毫。”

江霁月听到这话心就凉了。

听荀白玙的意思这次西疆之事萧澜昱还是要去了，她只得露出个窘迫的笑脸来。

一面在脑海里回想王熙凤第一次见林黛玉时候说了些惹贾母伤心话之后自打嘴巴的作态，一面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唇。

“瞧嫔妾说的，俟远将军战无败绩鲜有对手，想来此次定能大胜而归扬我东临国威，却是嫔妾杞人忧天了。”

哪怕她再怎么觉得不可行也不能跟个皇帝唱反调，她只得暗自劝自己——已经尽过力了，无论后果如何都不值得将自己搭进去。

荀白玙瞧着她面上神情不似作假，见她有些懊丧的模样心下疑窦稍去。

江霁月刚说这个梦境的时候荀白玙十足惊愕，他不知江霁月这个梦境是她为了阻止萧澜昱前往西尧城的借口，还是她当真做了这么个梦。

——又或者是系统想通过江霁月再次提醒他？

因为千里江山里头萧澜昱就是死在玩家登基第二年。也是在萧澜昱前往西尧城后去世的。

早几年东临与西沧交界处马匪横行，荀白玙登基后便让萧澜昱领兵清了场，到如今靠近西沧的十八座山头上，东临都派兵守着。

这十八座山名叫西尧城。

前几日东临与北峙战事正酣时，西沧边境突然被屠了一个小村，幸存者口口声声说是马匪杀戮，他说的信誓旦旦可仵作却在尸体上检查出了东临武器的痕迹。

千里江山里头四国用的武器都不相同，便是同用刀的俟远军与西沧的沛宁军都有着细微的差异。

西沧派了使者来东临问话，但那使者被发现死在了西尧城中。

这下自然不得善了了。

西沧立时就点了兵，驻军在边境施压。

可实际上这不过是西沧的陷阱罢了。目的不过是将萧澜昱诓去然后在西尧城中让人给他下药。

西尧城比不上洛城，洛城里不说宫中的太医院，便是外头什么回春馆，妙手院都数不胜数，西尧城则不一样，兴许在那边最好的医师是军中的军医。

但军医只会看外伤和一些小风寒，稍为难些的就摸黑了。

给萧澜昱下药的又是一个他深信的下属，同他几次间逃生，两人可谓是生死之交。

最初几日并没有人怀疑他被下药，只当是偶感风寒稍有不适，西尧城比洛城冷了不少，随行的士兵也有几个身子不适的。

那几日萧澜昱每日在军中与人谋划布局。

人越操劳那药效就越厉害，第五日的时候萧澜昱正与人画行兵线图，突然头脑发昏一时口中腥甜，随行之人这才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

可这时候萧澜昱已经伤了身子，荀白玙收到消息命太医前去西尧城的时候萧澜昱早面黄肌瘦奄奄一息了。

说来讽刺的是，西沧主将得知萧澜昱离世的时候命人退了兵，说是钦佩萧将军久矣，想让萧将军走的安详，不欲多造杀孽。

一众不明真相的百姓纷纷赞扬那主将行事坦荡是个真男儿，可各国上层人士哪个不嘲讽他虚伪。

不过他既然知道这件事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此次随萧澜昱前往西尧城的还有三个医术精湛的太医，并且他与萧澜昱也早将他身边之人底细摸透了。

萧澜昱十八位亲信，其中一个人名叫贾逢生。原是西尧城中人，据说父亲死在战役里，母亲跟人跑了，他一入军队就显露出一股子搏命的气息，让萧澜昱很是欣赏。

可谁会想到赫赫有名的据传对萧澜昱忠心耿耿的俟远十八子，居然会有背叛萧澜昱做出此等事的人存在？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贾逢生之所以背叛萧澜昱是因为萧顺仪。

他与萧家兄妹认识数年，与萧澜意两情相悦，后萧澜意入了太子府如今又成了萧顺仪，一道宫墙将人隔了两头，便是再多念头也都在萧澜意迈入宫门的时候断了。

可没料到有人拿着两人以前的传信到了贾逢生面前。

贾逢生原以为这传信应该早被毁了，却不想竟还被萧澜意收着，这信被萧澜意藏得隐秘，非她亲近之人接触不得。

那人给了他两个选择，让他在萧澜昱与萧澜意中选择一个。

他若选了萧澜昱那萧澜意便要名声丧尽、或还要陪上性命，若选萧澜意则会使萧澜昱命丧西尧。

贾逢生最终选择保全了他的小姑娘，自己却在萧澜昱死后一匕首了结了性命。

荀白玙了解清楚原因后说不清什么情绪，他没什么被带绿帽子的感觉，他只是想若是换成自己和江霁月，恐怕自己也会选择江霁月吧。

那么一个漂亮小姑娘，被人背地里议论的抬不起头被人瞧不起被人嫌弃她水性杨花，荀白玙只想一想就觉得心疼的很。更何况，小姑娘的性命还捏在别人手里。

邀月宫有张贵妃榻，半人高，为了防止江霁月赤脚踩着地，墨书她们在榻上和榻前的都铺了一张厚厚的毯子。

那毯子原是拿来踩的，但因为江霁月注重仪态，平日里看书都是坐的笔直，那多少有些累手。

于是那地上的毯子有时又会拿来坐了，坐着的时候将书籍放在贵妃榻上，刚好可以省了手抬书籍的力气。

荀白玙来邀月宫的这几回也遇上过几次。

这回他一出神的时间，再回神就见江霁月趴在他膝盖上了。

江霁月下巴落在他膝盖处，轻飘飘的近乎没有重量。

下巴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他膝盖上，他低头的时候，瞧见江霁月抬着头，对着自己眨巴着眼：“皇上，臣妾现在是不是很丑？”

她眼睛有些红，被眼泪泡过了的眼睛亮晶晶的，睫毛也都水水润润的。

或许是因为掉过眼泪的缘故，她的两颊也是红的，只是不是通红色，而且粉嫩嫩的桃粉色。

荀白玙仔细看了眼也没瞧出她哪里丑，见江霁月瘪着嘴实在难过便问她了：“为何这般说？”

江霁月有些委屈，她轻吸了下鼻子道：“臣妾的眼睛肯定都哭肿了。”

小姑娘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荀白玙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他移开目光看着桌上的茶杯开口：“没有肿。”

见江霁月没起身的打算，他咳了一声像是开玩笑般道：“曦妃还不起来？再不起来朕的膝盖都要被你压麻了。”

江霁月见好就收，弯着眉眼从他膝上直起了身。

见荀白玙并没有要生气的迹象，便故作不满的嘟囔道：“皇上莫胡说，臣妾可轻着呢，这后宫姐姐妹妹里，除了阮才人就属臣妾最轻了。”

这话说的十分自信，勾的荀白玙起了好奇心：“你怎么知道的呢？”

这朝代可没什么电子秤，衣着又都包裹严实，除非是只穿了里衣，不然外人可看不出胖瘦。

“祁贵人同臣妾说的。”江霁月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突然变得通红，她张了张嘴，欲要发声又纠结的合上。

几次三番后终于忍不住，小心凑到荀白玙耳边：“皇上，祁贵人说你喜欢丰腴一些的姑娘，是真的么？”

荀白玙刚要抿口茶就听闻江霁月的问话，他惊讶的手都抖了下。

垂眼对上江霁月的目光正要反驳的时候，突然又没了声。

——他觉得由祁贵人哄骗着江霁月也好，如今的江霁月脸上仍有些婴儿肥，以至于她眉眼艳绝却又带了些娇憨。

可她的身材却已是骨肉匀称。有时候晚间江霁月睡得不安分，滚到他怀里的时候他也感受过这具身子的纤细。

荀白玙想起现实里看见过的江霁月的身材。

那细的好似他稍微用点力就能掐断的胳膊与那细长小腿，还有小巧脚踝与无一丝赘肉不盈一握的腰肢。

后宫的娘娘们注重身材，甚至因为无法进行高强度运动导致每回用膳吃的比猫食还少。

现实里的女明星也不遑多让。

因为大屏幕显胖的缘故，女明星稍微有些肉就显的格外明显。

因此许多女明星对自己极为苛刻。

其实江霁月是个十足爱吃的人，但当了明星后再没有敞开怀吃过一次。

荀白玙有次活动的时候遇见过江霁月。

当时是个晚宴，每张桌上都放了甜品，女明星都视若无物，只有江霁月趁着经纪人不在身边悄摸摸的伸手摸了一把巧克力豆。

他看着江霁月小心躲闪着摄像头，像只小仓鼠一样嚼吧嚼吧着嘴，当时便心疼是不得了。

眼下见江霁月难得还有着小脸颊肉，便想让她多吃一些，别瘦的跟现实里一样。

荀白玙思绪突然顿住，然后江霁月听着系统在自己耳边不间歇的播报起好感点来。

那好感点是一点两点进行变化，降下两点又提高一点，接着继续降了一点又提高两点。

最后好感数停留在七十点，比最初低了两点。

江霁月被这叮叮咚咚的架势镇住，她询问系统：“游戏卡了？”

系统刚播报了十几遍好感度，听闻江霁月的疑问没好气的回：“宠妃当道使用最新的网络，用的是8G不存在卡顿问题。”

“那刚刚这是怎么回事？”江霁月质疑。

“那是系统监测到的、皇帝的真实好感变化。”

江霁月这才后悔自己方才过于莽撞，为了坑祁贵人居然把皇帝或许不能人道和这事情忘了。

“为什么皇帝好感起起伏伏这么多次啊？”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是不是你们游戏出故障了？”

“游戏使用的都是最新的系统和检验过多次的网站，并且每时每刻都有数十个人在监测，不存在故障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