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张二人逐一道出各峰女弟子姓名，刘小余在二人疑惑的目光中，将纸张裁成小纸片，把除去甘灵雨，以及齐真绪四人之后，还剩下的七十九个名字写好，翻过来，压在桌上。

他要享受翻牌子的乐趣！

······

日升月落，乌飞兔走，日子平静且单调。

这期间，少不得有人试图通过各种非常规手段，换取画像的机会，却都被刘小余义正词严的拒绝，左右在这里也待不长久，甚至在这个世界能活多久也是未知，他不怕得罪人！

如此一来，关张二人更是觉得大哥光风霁月，胸怀坦荡，佩服不已！

为了增强小团体凝聚力，每天画像之后，刘小余就带着三位兄弟畅想未来，

“三位贤弟，若是有朝一日，咱们重建昊炎宗，那是何等畅快！”

“大哥说得对！”张洛歌重重点头，“到时候，咱们天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咱们只收男弟子，不收女弟子！”关仙卿道。

张洛歌点头，“二哥所言极是！”

刘小余挠了挠头，他真想说一句，“那有什么意思！”

······

四天之后，“八美图”横空出世，论画工之细腻，图册之精良，比之《四季图》强上数筹不止！

这一次倒是并未像“四季图”一般，引起轩然大波，而是仿佛深谷流水，悄无声息在弟子之间悄悄传递；闲暇时，谈论的话题，也从之前单纯的修炼，开始出现对画册的讨论，以及对下一部画册的猜测。

就在阖宗弟子都已经习惯这种平静，又有些期待的日子的时候，有一人却是咬牙切齿，暴跳如雷，那就是甘灵雨。

“四季图”“八美图”早就灌满了耳朵，可是一来，小灵湖会议内容只限于六峰弟子，与她无关，在美貌的竞争面前，往日就不甚深厚的友谊，更是脆弱得不值一提，大家伙好像一起选择性失忆，忘了宗门里还有个叫“甘灵雨”的丫头；而小姑娘家，尤其还是宗主的外孙女，那是要面子的，总不好自己上门，“那谁，我长得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画我！”

定盘峰半山腰，一处原本偏僻幽静，风光秀丽的所在，如台风过境一般，满地狼藉；甘灵雨手掐法诀，御使飞剑，却与无尘剑宗“轻灵、迅疾”两大要旨截然相反，呼啸激荡，好似妖物横行，“咔嚓”一声，将一块卧虎石斩为两截。

飞剑兜转，化作剑丸，被少女收入窍穴之中，一双原本就稍显凌厉的眉毛高高吊起，更是显得雌威凛凛，“不练了，不练了，没心情！”

“心情好也没见你怎么练过，我看过些日子，宗门来人，你怎么交代！”一旁守候的俏丽青衣丫鬟一边喋喋不休嘟囔着，一边送上茶水，汗巾。

甘灵雨这人就是有一点好处，向来不狡辩，是自己的错就认，只是认错不代表改错，日后该怎样还怎样；她接过茶碗，豪气干云，一口喝干，抹了把嘴角，“小翠儿，你去找本‘八美图’来看！”

二人虽为名主仆，其实却是自小一起，情同姐妹，小丫鬟道：“我不去，你看了又生气，到时候又乱发脾气！”

“你！”

甘灵雨一双皂白分明的大眼睛瞪了起来，又拿这个丫头没办法，气鼓鼓道：“我能不生气么！先是‘四季图’，现在又是‘八美图’，难道凭小姐我的容貌，前十二名还排不进去么？”

小翠儿也着实替自家小姐不忿，道：“小姐当然是第一了，如果小翠儿会画画，一准单画小姐一个人······”

“少说没用的，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办法！”

“哪有什么办法······”

主仆二人相对默然。

许久，小翠儿忽然一喜，道：“小姐，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快说！”甘灵雨的眼睛里，闪出宝石般的光彩。

“小姐，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那个姓关的眯眯眼来找过小姐，却被小姐的神剑无双吓得狼狈逃走了？”

听到“神剑无双”四个字，少女颜色稍缓，下巴骄傲的点了点，“当然记得！”

“当时他说有一名杂役弟子，要向小姐道谢，据说画像的正是那名弟子，不如咱就让他替你画画，算作报答，你看怎么样？”

“呸！”甘灵雨啐了一口，伸出食指，居高临下点在翠儿的额头，“就猜到你想不出好主意，小姐我不要面子的！再想！”

小翠儿颇受打击，无精打采道：“那要不，咱就去试试运气，许是那名杂役弟子感激小姐大恩，一见着面，就求着给小姐画像呢！”

“我都不记得替他做过什么事，人家愿意花这么大力气，帮我画像么？”甘灵雨踌躇不定。

“所以小翠儿才说试试运气嘛！”

“那你说，如果他一求我，我立马就答应，是不是显得太不矜持？”

“那小姐就先拒绝！”

“万一他当真了，不替我画像，怎么办？”

“那你就一口答应嘛！”

······

小翠儿当先走下定盘峰，打探清楚位置，回报之后，一主一仆风风火火赶去。

此时小院中，除却刘小余，关仙卿，张洛歌之外，还有一名天权峰的女弟子，名叫范红枫，开光初期修为，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其实却已过三旬，因而清丽明媚的相貌和成熟妩媚的风韵，糅合在一起，使得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平心而论，至少刘小余认为，她的吸引力远在甘灵雨之上。

范红枫眼眉一动，“嗯？灵雨师妹来了？”

一句话落地，刘小余三人才有所察觉，紫府中的墨修霎时兴奋得不能自已。

为了证明清白，作画之时，院门、屋门通通敞开，因此，当范红枫看到甘灵雨的时候，甘灵雨也看到了范红枫，一种莫名复杂的神采在二人脸上同时闪过，

“红枫师姐！”

“灵雨师妹，你怎么来了？”

甘灵雨粉面通红，“我走错路了！再见！”话音未落，拉起小翠儿，御剑离去。

······

送走范红枫，关张二人之后，刘小余没有立刻回去屋子，而是找了个偏僻的所在蹲了下来，因为他预感到墨修会发飙。

果然，刚刚蹲下，墨修便咆哮起来，随着那苍白到近乎呈灰色的魂魄一阵阵激荡，各种惨无人道的羞辱铺天盖地而来。

刘小余静静的听着，一语不发，他理解墨修现在的心情，对于一个明知死期将近的人来说，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这种煎熬甚至能将人逼疯！

其实不仅墨修，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无比压抑。

他早在墨修的记忆中搜索到劫火焚身的场景，那是一种黝黑色的火焰，将全身包裹，一个时辰之内，不停炙烤着皮肤，血肉，骨骼，脏腑，魂魄，纵然他再是自命不凡，也不免动摇，

“穿越者之光能罩得住么？”

一通发泄之后，墨修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哽咽道：“刘小余，六天，我最多还有六天时间，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

“教我画画，我想亲手为她画一幅画像！”

“画画？以你现在的状态，一旦掌控身体，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便会神智消散，怎么学？”刘小余道。

“这几天，在你为别人画像的时候，我一直学习，只是一些技巧，我无法掌握，需要你详细告诉我！”

“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刘小余忍不住道。

“这种日子，我已经受够了，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我只有这一个愿望，刘小余，求求你，答应我！”

说完，似是担心这个理由不足以打动刘小余，墨修继续说道：“对你来讲，早一天融合我的魂魄，完全掌控这具身体，在应对劫火焚身时，也能多一份把握，你还犹豫什么！”

这是个双赢的提议，不过刘小余仍有顾虑，他希望日子能够再往后拖一拖，以免墨修在最后关头，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虽然以墨修现在的情况，也未必能够得逞，可仅仅是触怒甘灵雨，后果也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这并非冷漠，而是无奈。

据他推算，三天之后，墨修的魂魄已然虚弱到一定程度，即便有心也无力，而且自己也随时可以抢回身体的控制权，于是，他点了点头，道：“三天！三天之内，我在为人画像的同时，将所有我知道的技巧统统告诉你！”

“谢谢。”

从第二天开始，刘小余便不在院中画像，而是在宗门内挑选精致绝佳所在，目的是为了理论结合实践，更全面的将心中所学，教给墨修，墨修自然是全神贯注，虚心求教，两人关系前所未有的融洽。

巧合的是，不论他们走到哪里，甘灵雨，小翠儿主仆二人的身影，总是能恰是其时的出现，

御灵园，她挥洒长剑，身姿摇曳仿佛因风转旋的柳絮；

仙草园，她御剑翱翔，姿态翩跹，似接送浮云的玄鹤惊鸿。

路旁，她安静的坐在一块大石上，凝眸夕阳，彩衣绚烂如映水残霞；

······

每一次墨修都是蠢蠢欲动，威逼利诱叫刘小余上前搭话。

刘小余活了二十八年，哪能看不出这是甘灵雨在故意制造邂逅，目的是引起自己注意，因此他告诉墨修，“画技未成，不能操之过急”，并保证“绝对会有下一次”之后，迈步就走。

事实也果如他预料，单单是第一天，就和甘灵雨巧遇七次之多！

他之所以视而不见，除了三天之期未到之外，还有一点深埋他心底的理由，报复！谁叫她当初对自己视而不见来着，此举不仅伤害了墨修，也伤害了他！

“仇恨比恩惠来的刻骨铭心；一个人如果连仇也记不住，更加不会记得报恩；所以不管仇恨多大多小，不管仇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绝不能忘！”

这是刘小余的信条。

原本他计划三天之后，将身体交给墨修，为甘灵雨画像，可在第二天突然出现变故。

黄昏时分，画完画像，送走了那名女弟子，哥仨走在返回住处的路上，关仙卿和张洛歌突然接到范清宇、张鹤骞灵石传讯，要他们即刻闭关，凝练本命法宝，二人不得已，只好匆匆离去。

至于范张为什么如此急迫要二人凝练法宝，当时是不知道，出关之后，刘小余才听二人说起，原来“八美图”虽然没有造成太大声响，可到底瞒不过范张耳目，眼见季凌近期就要归来，二人生恐宝贝徒弟在这个关键时候，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不约而同的使出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命其闭关。

刘小余措手不及，没了这两位门神护卫，他如何还能悠哉游哉的翻牌子，保不齐哪位落选的女弟子一个动怒，杀上门来，臭揍一顿是轻，就是生撕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急需寻找新的保护神！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主仆二人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夕阳下，溪水泛起点点红光，小桥上，主仆二人一彩一青，悄然伫立。

彩裙映着残霞，甘灵雨细腻犹如白瓷的面庞镀上一层红色釉彩，明媚不可方物；她似有无限心事，秀眉微蹙，凭栏遥望，正是“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倚栏惆怅立，妩媚觉魂消”！

此情此景，不需动笔，已是绝美一副画！

墨修不禁是心猿难安，意马驰缰，幸而刘小余经过风，见过雨，吃过见过，一瞬间的失身，便镇定下来，微微一顿，道：“墨修，明天为她画像，你准备好了么？”

也不知是墨修真正受够了这种日子，还是对甘灵雨情根深种，已超脱生死，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今天就行！”

“今天么？”刘小余仿佛智珠在握的佛门高僧，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今天不行，今天晚上她要和咱们俩彻夜长谈！”

“什么！”墨修一声狂呼，在他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下意识的反应是刘小余拿自己开涮，“你在戏耍我么！”

刘小余淡淡一笑，“骗你做什么！”

“好，刘小余，你若是真能做到，我做鬼也感谢你，感谢你全家，感谢你八辈祖宗！”墨修情难自已，连人话也不会说。

刘小余自也不会计较，迈步向小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