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灵雨竭力想要维持脸上的惆怅之色，可随着那名杂役弟子越来越近，芳心狂跳不止，红霞悄悄染上面颊，“他来了，是要替我画像么？我该怎么办？拒绝还是接受？哎呀，真是愁死个人了······”

相距一丈左右，刘小余站定脚步，甘灵雨的神色变换，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短短几天，双方态势逆转，而这一切都是自己在运筹帷幄，一股豪情在胸中激荡，他躬身一礼，不卑不亢，“甘仙子在上，杂役弟子墨修有礼了！”

甘灵雨正自忐忑之间，冷不防他突然出声，“呀”的一声低呼，面颊红霞瞬间晕开，一张俏脸仿佛熟透的番茄，和墨修一样，也忘了人话怎么说，仓促“哼唧”一声，算作回应。

“墨修有一不情之请，还请仙子应允！”

甘灵雨不争气得咽了口唾沫，红艳艳，水润润的嘴唇张开，却发不出声来。

小翠儿见自家小姐这副形容，暗暗翻了翻白眼，未免继续丢人现眼，将话头接过，“有话你就说！”

“是！”

刘小余又施一礼，“墨修正为各峰弟子画像，见仙子风韵自然，娇姿天成，有心为仙子画像，不知是否有此荣幸！”说完之后，他便老神在在，等待甘灵雨的同意。

在他看来，自己必定是马到成功，说不定甘灵雨还会因为激动，那双好像黑玛瑙一样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然后不可置信问自己，“是我么？真的是我么？我的天啊，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运的女孩！”

结果甘灵雨那双黑玛瑙一样的眼睛是眨了，不仅眨眼，还再一次咽了口唾沫，好半天却只憋出一个字来，“孬！”

接着，她嘴唇翕合不停，似是有话要说，又说不出来。

“孬？什么意思？方言么？”

刘小余先是一愣，暗暗揣摩起来，“难道是这样？她为了表现矜持，所以要说‘不’，可从本心来讲，她却是求之不得，自然是想说‘好’；结果一激动，说秃噜了，两个字一起出来，就成了‘孬’！”

不论猜测是不是正确，他都必须要把这个活揽下来，因为很明显，墨修的情绪已经被他刚才的牛X完全调动起来，这活要是揽不下来，估摸着当场就会自爆！

时间仓促，刘小余只得硬着头皮胡诌起来，“仙子身份高贵，墨修绝不敢有所亵渎，只是似仙子这般容貌，小可提神醒脑，启迪心灵，大可祛病除灾，招财进宝，若是画成画册，四方流传，必可泽及修真界，造福苍生，成就无量功德，阿弥······无量天尊！”

也不知是刘小余的一顿吹捧起了作用，还是甘灵雨自己缓过劲来，总算能张嘴说话，“你说的都是真话？”

“在秀外慧中，色艺俱······才貌双全的仙子面前，就是借我个胆子，也不敢撒谎啊！”刘小余一脸挚诚道的送上一计马屁。

甘灵雨先是点了点头，旋即一双好像黑玛瑙，又在听了刘小余的话之后，刚刚开始闪耀智慧光芒的眼睛，眯缝起来，上下打量着面前的杂役弟子，道：“你不会是因为我之前帮过你，所以用这个办法来报恩的吧？要是那样，我可不要你画像，我这个人向来是很骄傲的！”

先前明明求之不得，此刻好容易等来了，她又不平起来，所以必须得把话说明白才行！

“不不不！”

刘小余没想到这个丫头片子这么麻烦，双手紧摇，“仙子放心，我这人最是见利忘义，有奶就是娘，从不记人恩惠，先前那番话，皆是出于挚诚！”

他简直怀疑自己是被张洛歌附体了，这些还叫人话么！敢情自己才是最不会说人话的那个！

可偏偏甘大小姐听得极为入耳，一双利剑眉锋芒不见，成了弯弯的月牙儿，美目中秋波流转，似双弯活水，款启樱唇，吐出软温温一团和气，“那就好，我相信你！”

说完，她还特意回头看了小翠儿一眼，骄傲的扬了扬下巴，“我明天一早过去找你！”

刘小余做出为难之色，“仙子，这可就不好办了，不如还是等墨修为其他八十三位师姐画过画像之后，再为仙子画吧！”

“八十三！”

甘灵雨咬牙切齿，眉梢登时吊起，两柄利剑眉仿佛下一秒就会飞出伤人，“怎么不好办！”

“仙子，您有所不知，墨修是奉六峰首座师兄之命，为众位师姐画像，之前关张二位师兄在旁，自然没人多说，可适才二位师兄得到两位峰主传讯，要他们即刻闭关，如此一来，众位师姐不知会生出多少波澜，说不定今晚就会有人过去搅闹，或者要我就为她们画像，墨修不过一名区区杂役弟子，纵然心中对仙子一片崇敬之情，可到底······”

说到这里，他将话头止住，又眨巴眨巴眼，挤出两滴眼泪，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凄苦摸样。

“呀！这些人真不像话！”甘灵雨气得跺脚，当即做出决定，“你不用害怕，我这就随你过去，看谁敢搅闹！”

“刘小余，你他妈真是个天才！”脑海里，墨修喜不自胜，魂魄上蹿下跳，全然忘却了近在眼前的死亡威胁。

刘小余明白做戏做全套的道理，忙道：“这可是折煞墨修了，请仙子在此稍待，墨修先一步回去清扫房屋院落，迎接仙子玉趾降临！”

“来不及了！”

甘灵雨脱口而出，旋即察觉失言，赶忙自己往回找补，“那个······我是怕去晚了，有人欺负你，上飞剑，我带你走！”

说话之间，她已然将流光溢彩的飞剑祭出。

刘小余想到身处高空的场景，便是一阵头皮发麻，坚决摇头，“不，仙子，我晕剑！”

“来吧你！”甘灵雨不由分说，手掌一握，将刘小余摄来，飞剑如虹，冲天而起，“小翠儿，你回去歇着吧，我今晚不回家了！”

还在路上的时候，墨修便喋喋不休的叮嘱起来，“待会你要好好招待仙子，用最好的茶叶！”

“我他妈哪来的茶叶？”刘小余死死闭着眼睛，却仍挡不住眼泪横流，将因恐高而产生的愤怒发泄在墨修身上。

“你去找贾和，据我所知，这小子藏有开阳峰特产的乌龙香片！”

刚刚说完，墨修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椅子！咱们那里的椅子又脏又旧，你去找贾和，他那里有一块黄洋软玉，搬来给仙子坐！”

“贾和那里还有······”

“你薅羊毛，不能可着一只羊啊！”

面对墨修的喋喋不休，刘小余忍不住感慨，不过说归说，动作却没有迟疑，双脚落地之后，他先将甘灵雨请进房间，自己匆匆赶去贾和的住处。

贾和自然少不得询问缘由，听说刘小余竟然能将甘灵雨请来当门神，眼睛里登时爆出崇拜之光，不仅拿出乌龙香叶，黄洋软玉，还慷慨地拿出一只泛着五彩的琉璃杯。

······

刚刚踏进院门，刘小余就听到甘灵雨用那甜腻腻，娇滴滴声音，一声“宝”接着一声“贝”的叫着，举目向屋中看去，就见她半蹲在地，脸上满是宠溺的笑，一手握住彩裙下摆，一手挠着狗胜的下巴。

狗胜全然不似见到齐真绪等人之时，上蹿下跳，乱钻乱拱，而是显得无精打采，以一种狮身人面像的姿势趴着，眼睛半睁半闭，目光之中透着五分慵懒，三分不屑，还有两分嫌弃。

见到刘小余进来，甘灵雨笑容收敛，高冷起来，话也不说，站起身形，迈步向屋外走去。

刘小余忙道：“仙子何往？”

甘灵雨道：“舌头底下压死人，有会说的不会听的，此时天色将晚，你我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这孩子究竟是祖传耍剑的，还是说相声的！”

刘小余挠了挠后脑勺，关张不知何时出关，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自己都要靠甘灵雨护身，自然要博取好感，忙道：“夜深露重，地滑霜浓，怎可让仙子受此苦楚，还是墨修去吧。”

“你？有人来滋事搅闹，你拦得住么？再者，我听人说，你因体质原因，无法修行，这一晚上，你受得了么！”甘灵雨说着，走向院门口。

刘小余赶忙将黄洋软玉送了出去，又烧火煮水，冲泡茶叶，放到甘灵雨面前，这才转身回屋。

“狗叔，你刚才咋一点不兴奋？”刘小余对比着狗胜看到甘灵雨，以及见到齐真绪等人的场景，不解问道。

狗胜翻了个身，变成四爪朝天的姿势，懒洋洋道：“喵喵！我兴奋啥？”

“就像左师姐，齐师姐她们来的时候那样？”

“喵喵！有得比么，狗叔可是很挑剔的！”狗胜闭上眼睛，末了又补上一句，“排骨邦邦硬，撞得脑袋疼！”

刘小余嘿嘿一笑，正想附和一句，“狗叔有见地，我也是这么想的”，忽然，脑海里墨修发疯似的一声大喝，“刘小余，把身体给我！”

“你要做什么！”刘小余惊道。

“胆敢对仙子不敬，我要斩除此獠！”

刘小余暗自庆幸，多亏自己慢上一步，否则说不定此刻墨修已经自爆了，“墨兄，且息雷霆之怒，何必与一只畜生一般见识！”

一句话出口，他就觉得不对，这是不是把自己也骂上了？

墨修余怒未消，骂道：“哼！粗俗卑劣，眼里只有那二两肉！”

“二两？恐怕悬殊二斤也不只吧？”刘小余暗暗腹诽，嘴上说道：“墨兄说得对，说得对！”

屋子里安静下来，他暗暗盘算，以墨修目前的状况，一旦接管身体，为甘灵雨画像，几乎就是必死的结局，也就是说今晚将是二人的最后一晚，墨修本人应该更清楚这一点，按照正常套路来说，马上就该进入煽情桥段，墨修会对自己进行一番感人至深的叮嘱，诸如：

“刘小余，咳咳，其实我很佩服你，不仅叫关仙卿三人俯首帖耳，还帮我实现了多年夙愿，我就算走也能安心了！”

“刘小余，咳咳，仙卿，洛歌他们虽然脾气不好，却都是好孩子，希望你好好照顾他们！”

“刘小余，咳咳，狗叔，桩叔虽然滑头，却到底追随我父亲二百余年，希望你善待它们！”

······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墨修开口，刘小余只有主动询问，“墨兄，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有的。”墨修轻声道。

“请讲！”刘小余揉了揉鼻子，做好流眼泪的准备。

“屋里太热，我想去院子里凉快。”说完，墨修的魂魄一阵激烈震荡，显得不胜羞怯。

“麻烦你撒谎的时候动动脑子，好不好！”

刘小余服了，对于墨修这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花痴，他是彻彻底底的服了；同时，他觉得墨赟如果泉下有知，应该庆幸死得早，否则不仅他要被这个花痴儿子气死，说不定整个昊炎宗也会断送在其手里！

不论心里怎样鄙视，事情还是要做，刘小余走入院中，墨修再一次突破了他的极限，竟然要他像个偷窥狂魔一样，躲在大柳树后头偷看！

这一看，就是三四个时辰，直到天光见亮；这时候的刘小余，不管看什么，眼睛里自带一抹甘灵雨的模糊影子！

大地被清脆的鸟鸣唤醒，北辰宗渐渐热络起来，关张二人闭关的消息不胫而走，不时便有宗门女弟子赶来，有时为了壮大声势，还有三五个人一起！

不过，任凭你是千军万马，在“甘门神”面前，也要溃不成军，

“师姐，是你来了！怎么？来找墨修画像么？”

“看来要明天了！”

“为什么？哎呀，说起来就烦，还不是那个臭小子，说我什么娇姿天成，死活非要给我画像！”

“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心修炼，从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不过人家一番好意，也不好拒绝不是！”

“师姐，你怎么走了，咱们再聊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