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余听的是心惊肉跳,脊背发凉,可以想见,那些女弟子听到这番话,将会是如何的怒火中烧,她们不敢找甘灵雨算账,势必记在自己头上,看来甘灵雨这条大腿,在离开北辰宗之前,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松开!
······
来人一波接着一波,刘小余吓得躲进了屋里,眼睁睁看着日色转换,从上午到中午,再到下午,转眼间已是红轮左侧。
又等了一阵,终于不再有人来,甘灵雨松了口气,来到屋中,抹去脑门上的汗珠,道:“多亏你昨天提醒我,在这里守了一夜,要不今天我够呛······我够呛能保护得了你!”
刘小余忍笑,“仙子两番大恩,墨修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好了,这些话不要说了,咱们赶紧开始吧!”甘灵雨催促道。
刘小余没有立刻答复,他在等待墨修得反应,因为一旦应下,便等同于宣告墨修的死刑。
“开始吧。”墨修道。
“好。”刘小余点了点头,对甘灵雨说道。
墨修似是难掩激动,魂魄剧烈一颤,“你放松心神,不要抵抗!”
“好。”
一阵奇妙的恍惚之后,刘小余进入紫府之中,却并不影响他对外界的感知,只是由第一视角,变成了一个观众。
“咳咳······”
在墨修重新接管身体的那一刻,面色瞬间苍白,身躯佝偻,仿佛不胜重负一般,口中不断发出轻咳。
“你怎么了?”甘灵雨道。
墨修轻轻摇头,似早已打好腹稿一般,道:“屋中狭窄杂乱,还请仙子移步院中。”
“去哪里?”
“树旁。”
甘灵雨似是想问,又不便开口,略一犹豫,还是迈步走出房门。
其时,红轮将坠未坠,暮岚将起未起,天空中金辉灼灼,红霞艳艳,这正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辰。
墨修拿着画板,踉跄走出房间,“请仙子面对夕阳,背身而立。”
“背身?怎么,我的脸很难看么!”甘灵雨不悦道。
墨修惨然道:“墨修画技拙劣,唯恐难以绘出仙子神韵,有所亵渎,试画一张,先请仙子看过。”
甘灵雨想了想,还是背过身去。
胭脂一样绚烂的余晖之中,一株繁茂葱茏的大柳树,折射出淡淡的华光,亭亭玉立的少女,被笼罩在这仿佛梦一样,迷离旖旎的色彩之中,人影纤细,树影婆娑,万千柔枝在井栏蒸腾而出的水汽中摇曳,这诚然是一副绝美的画面,只是随着日色西颓,又渐渐显出几许悲凉。
墨修轻轻挥动炭笔,习惯之后,便按照刘小余教给的方法,画了起来。
构图,光影,线条······
刘小余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墨修执意要画甘灵雨的背影,因为她是他的女神,不容有一丝亵渎······
一种难明的惆怅渐渐升起,曾几何时,在他的心里,也有这样的一幅黄昏画面,甚至,他认为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这样一幅画;画中的“他”或“她”,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沉默,或活泼,或欢喜,或哀伤,那都是最单纯、最美好的影像,也是最单纯、最美好的自己。
只可惜,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幅画却在脑海里丢失了。
不知不觉,月亮爬上柳梢头,伊人静立黄昏后,
不知不觉,月正中天。
墨修手中的画笔骤然停住,一声巨咳,鲜血飞洒,落在地上,溅在画纸上,原本灰白的画面立时有了星星点点的色彩。
画中是黄昏,还是朝霞?
是死亡,还是新生?
“你怎么了?”甘灵雨道。
“咳咳······无碍······”
“谢谢。”
轻轻一句之后,“墨修”就像是一阵雾,一股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紫府中,灰白魂魄涌来,没有一丝声响,将刘小余包裹,灰白被黑色浸染,渐渐焕发出勃勃生机。
时间不大,融合完毕,魂魄的颜色既不似墨修魂魄一般苍白,也不像刘小余魂魄一般乌黑透亮,而是介乎两者之间,这就好比一瓶墨水,倾倒进一盆清水里。
刘小余终于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心中却没有喜悦,他不可自拔的陷入深深伤怀之中,为了那个叫“墨修”的可怜孩子。
就在这时,冥冥之中忽然传来墨修的声音,“刘小余,你他妈长得真丑!”
刘小余下意识的回怼一句,“放屁!老子不知道有多帅!”
接着又响起墨修第二句话,“刘小余,你他妈喝多了竟然果奔!丢死老子人了!”
“胡说,老子能做这种事!咦?不对,墨修,你在哪,你是不是穿越了?”
墨修的声音就此断绝,刘小余的心情却明亮起来,“那是个美丽的世界,更是个幸福的国度,好好生活吧,小子!”
默默祈祷一句,他晃了晃脑袋,低头看向画纸,毕竟自己还要在这个苦难的世界继续挣扎生存。
“咱们可以说说话么?我很无聊!”
对于好动不好静的甘灵雨来说,三个多时辰,已经耗尽了她所有耐心,又生怕影响到图画效果,小心翼翼的说话的同时,仍保持姿势不变。
刘小余没搭理,因为墨修这幅画并未最后完成,同时也存在不少问题,他要完成并尽可能地完善,不过试了几次,总是不协调,毕竟他与墨修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你为什么总是咳嗽?”
“你的体质这么差,小舅怎会将你录入宗门?”
“养元丹有没有效果,我这里有很多!”
······
甘灵雨实在忍不住,不待刘小余的同意,便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
刘小余被说得心烦意乱,干脆将笔一扔,“好了,画好了!”
“可算是画好了,累死我了!”
甘灵雨一脸娇憨之态,顾不得休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近前,对着画纸仅仅扫过一眼,美目中便异彩连连,赞道:“好,画得好!”
“哪里好?”
刘小余迟疑道,在他看来,这幅画连及格都算不上,不仅构图不合理,明暗、线条也存在不少问题,跟自己的“四季图”“八美图”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她们都是黑白的,只有我是彩色的!”
甘灵雨满意笑着,忽而挺秀的鼻子轻轻一抽,一双眼睛立时瞪得滚圆,显出惊骇之色,“呀!这是血!你竟然用血替我画像!”
甘灵雨的一句话,仿如醍醐灌顶一般,刘小余的七窍瞬间通透起来,他觉得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就目前形势来看,如果想要活得长久且健康,抱紧甘灵雨的大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况且其中绝大部分的仇恨值,也是这丫头替自己拉来的,又况且,若不是为了她,墨修也不会执意留在北辰宗,只可惜这小兔崽子现在以自己的身份逍遥快活去了,这一点令刘小余不爽,不过如论如何,他认为甘灵雨的大腿自己满可以抱得心安理得!
微微顿了顿,酝酿一番情绪,他用最低沉,最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仙子,你还记得三年前的御灵园么?”
也不知是因为甘灵雨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还是早就忘了有这么一件事,只是呆呆“啊”(三声)了一声。
“三年前在御灵园,墨修受人欺凌,是仙子见事不公,仗义出手,主持公道;墨修一直铭感五内,只是限于杂役弟子身份,无法报答,思来想去,只有用鲜血为仙子画像这一个办法,还请仙子宽宥墨修冒犯之罪!”
少女的心总是柔软的,哪里扛得住这种动人肺腑,又有鲜血佐证的鬼话,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觉湿润,片刻之后,涌出了圆滚滚的泪珠儿,
“你这人怎么这么傻,呜呜······你不是说你这人向来见利忘义的么,怎么这件小事我都忘了,你却还记得,呜呜······你骗我,小翠儿说得对,你们男人嘴里,就没有实话,呜呜······”
刘小余垂首不语,给予甘灵雨充分的时间,去体会“墨修”的高尚人格。
许久,甘灵雨哭声渐渐止住,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你对我这么好,叫我怎么做才好!”
“墨修为了仙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不需要仙子做任何事!”刘小余继续表演。
“你······”
甘灵雨的眼睛里再次有雾气汇聚,就在化成泪雨的一瞬间,忽然凝滞,她像是想到什么事情,两腮飞霞,
“你······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啊?”
刘小余呆若傻鸟,急忙检讨,这才发现自己的忠心确实表得过头了,无怪乎甘灵雨误会。
一句“不,你放心,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出口的刹那,他陡然反应过来,急急闭嘴,暗道侥幸,险些中计。
这分明是女人最喜欢,且最擅长的文字陷阱,看似是非题,可一旦当作是非题来回答,决计不会有好结果。
他相信,只要自己敢说“喜欢”,等待自己的,绝不会是一个喜欢用装满RMB的银行卡丢人的岳父,而是专业耍剑的无尘剑宗,以及精研各种玄门道法的北辰宗!
另外,从本心来讲,在他眼里,甘灵雨只是个长得漂亮一些的孩子而已,绝没有任何旖旎心思,这一点他可以拍着胸脯,对灯发誓!
可如果说“不喜欢”,自己先前所有的表演成果又都会付诸流水,因为正常来说,女孩子的逻辑是“我可以不喜欢你,但你不能不喜欢我!”虽然不一定所有人都这样,可刘小余不敢冒险。
于是,在甘灵雨忐忑,羞涩的目光之中,刘小余左手指向天空中一轮圆月,
“仙子,那是什么?”
“月亮啊。”甘灵雨随口道。
刘小余点头,又指了指屋中的油灯,“仙子,那是什么?”
“油灯吧?”甘灵雨被这种幼稚问题,问得有些发毛,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
刘小余道:“仙子是天上的月亮,墨修就是屋里那盏昏黄的油灯!”
“啊?”甘灵雨明眸之中,尽是疑惑。
刘小余再次抬手,指着昊炎桩,“仙子,这是什么?”
“树!”
“那又是什么?”他又指向地上的苔藓。
“绿苔!”
“对!仙子是树,墨修是苔藓!”
刘小余说完,迎向甘灵雨的目光,“现在仙子明白了?”
甘灵雨傻呆呆发愣。
其实,类似这种问题,哪有完美答案,唯一安全脱身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刘小余眼见目的达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话锋一转,“仙子,墨修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仙子应允!”
甘灵雨显然仍在苦恼“月亮、油灯、树、绿苔”的问题,不由对自己的智慧产生了怀疑,回答得也不像先前一般有底气,“你先说来听听。”
“今天这幅画,只画了仙子的背影,墨修有心从明日开始,单独为仙子画一本画册,不知仙子意下如何?”
“啊!你说真的?”
甘灵雨又惊又喜,毕竟宗门内从无人享此殊荣,如此一来,自己就是风头占尽了,至于“月亮,油灯”什么的,不知不觉间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只是片刻之后,她眉头一皱,异常严肃的口吻说道:“我答应你一件事,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刘小余见她这副神情,心中一紧,“仙子请讲!”
“以后可不许你再用血来替我画像了,要不,我宁愿不画!”语气严肃,不容置疑。
“想得倒是美!你舍得,我也不舍得啊!”刘小余腹诽一句,故作为难道:“也罢,就依仙子所言!”
“那好!咱们就一言为定!”甘灵雨道。
“可是仙子,我就怕众位师姐······”
刘小余及时提醒,其实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主动提出为甘灵雨画像,除却防备施衍之外,就是在防备各峰女弟子,因心中不忿,向自己下毒手。
“这个确实为难,我又不能总在这里待着!”甘灵雨眼见画像这件天大的事情,受到阻挠,不由显出一脸苦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