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施衍的身影消失,昊炎桩才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看向刘小余,几次欲言又止。
“桩叔,你可是有话要说?”刘小余道。
“呜呼呀······”昊炎桩踌躇片刻,似是下定决心,道:“小修,听桩叔一句话,不要去瑶光峰!”
“怎么?”
“你无法修炼,自然没有感觉,适才你昏迷之时,施衍分明对你起了杀心,或许是你的一片纯孝,使他受到感动,才敛去杀意,不过人心难测,保不齐他会再起杀意,你不可不做防备!”
这些日子,刘小余就看出一点,虽然狗胜和昊炎桩都是滑头,程度却是不同,如果说狗胜是滚刀肉,老泼皮,那么昊炎桩充其量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混混,平日里处处跟着“狗哥”学,一旦狗胜不在,倒是也没什么坏心思。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另外,他也担心施衍暗中留下什么手脚,努力做出一脸愤懑之态,“桩叔,这种话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信施叔会杀我,如果不是他,早在十年前,我们都死了!”
“呜呼呀!”昊炎桩一声惊叫,显得无比委屈,“我骗你做什么!你······你这孩子就是太实在,他救咱们回来,那是要······”
刘小余双手掐腰,身子前探,施展出“恶龙咆哮”,“我不听,我也不信,施叔是大好人,天底下最大的好人!”
“呜呼呀······”昊炎桩还待再说,院外忽然响起贾和的声音,“狗叔,我才不信大哥会死,昨天晚上我们见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喵喵!我懒得跟你说,你自己看吧,看见了也就死心了,抓紧时间想办法带我们离开才是正事!”
说话的功夫,院门开启,一人一狗疾步走入,尚未彻底散去的血腥味充斥鼻腔,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就像是一朵朵妖异绽放的小花,那道浑身浴血的身影傲骨迎风,昂首而立,目光却是温和,嘴角带笑,“狗叔,老四,你们来了!”
诡异的寂静,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狗胜便不着痕迹退后两步,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作一道白色流光,窜了出去,或许是慌乱太甚,不辨方向,它并未逃向近在咫尺的院门,而是直接撞破一堵墙,逃之夭夭。
贾和似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原地驻足良久,忽的双目赤红,发了疯的扑向刘小余,十几米的距离,中间还摔了一个狗啃屎,狼狈已极,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打尘土,继续奔向刘小余,一双小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摸挲不停,嘴唇颤抖,眼睛里早已噙满了泪花。
他的反应如此剧烈,倒是也不怪,单以出身而论,他与关张二人并不差上下,只是由于根骨所限,处境变得大相径庭,心中不服的同时,那种自卑感也是愈加强烈。
直到兄弟四人结拜,虽偶尔仍被张洛歌的拳头吓唬,却不再是之前的那种无视;他身为杂役弟子,所思所虑远比关张二人多得多,他明白,这个小团体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墨修,一旦墨修发生意外,这个小团体立时便会分崩离析,自己的境遇将再次回到从前,简单来说,他和墨修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至于兄弟二人有多深厚的感情,那就不太好说了。
刘小余也着实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个一向凉薄的老四,竟然还会掉泪,抬手揉了揉贾和的脑袋,“老四,你怎么了,大哥不是好好的么!”
“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贾和揉着眼睛,把即将涌出的泪水,拼命揉了回去。
到了这个时候,刘小余觉得没必要再隐瞒,“老四,之前一直怕你们担心,没告诉你们,其实大哥的体质有些特殊,乃是亢阳之体。”
“什么!亢阳之体!继承元组衣钵的亢阳之体!”贾和无比震撼道。
刘小余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着实是怕了这句话,赶忙解释,“老四,这话可真是做不得数,大哥依旧是废人一个,无法修炼,适才施叔也检查······”
贾和似是完全陷入自己的狂想之中,根本没在意刘小余说什么,忽然跳了起来,几乎到了刘小余下巴的位置,脸上又是惊,又是喜,“大哥,我记得今天应该是你十六岁生日,也就是说,你撑过第十六次劫火焚身了!”
刘小余无力点头。
贾和状若癫狂,五官挪移,形容之可怖,简直到了鬼惊神怕的地步,“哈哈!数万年来,亢阳之体从未有人活过十六岁,大哥,元祖衣钵舍你其谁!小弟不才,愿生生世世追随大哥,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迹,也不枉······”
刘小余就感觉一股股热血上涌,烧得脑浆子都要沸腾了,腾的跳起,一脚将贾和踹个锭蹲,指着鼻子骂了起来,
“衣钵你妹啊!”
“追随你妹啊!”
“你这样大呼小叫,是怕人不知道是不是!是怕咱们死不了是不是!”
贾和不仅不恼,反而愈加亢奋,却又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在地上打滚。
“呜呼呀!”昊炎桩怪叫一声,“狗哥,小修没死,他撑过了劫火,你快进来吧,咱们商量商量下一步的去留!”
刘小余顺着昊炎桩目光看去,只见昊炎狗胜一双前爪支着院墙,毛茸茸的大脑袋探进墙内,圆滚滚的眼睛里,白眼球不见,尽是漆黑如墨的黑眼珠,那副样子,简而言之一个字,“怂”!
“狗叔,大哥踹得我是真疼,一准没死,你快进来吧!”贾和也叫了起来。
“喵!”
将大脑袋默默缩回墙外,好半天,狗胜才从刚刚被自己撞出的大洞中走了进来,却也只是远远的站着,“小修,凭你的魂魄,绝对无法撑过劫火,你是怎样活下来的?”
“这个······”
时间仓促,刘小余来不及思索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灵光一闪,施展祸水东移之法,“我也不太清楚,整个过程浑浑噩噩,还是叫桩叔说吧,从头到尾它都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昊炎桩从劫火出现那一刻开始说起,一直到施衍欲对刘小余下杀手,又被其善良淳朴所感动,再到后来检查刘小余身体等等,述说一遍。
贾和听后,跳着脚叫了起来,“大哥,怎么样,我早就说过,对施······对他要有所防备,你却是不信,现在知道我没骗你吧!”
“呜呼呀!”
昊炎桩终于找到同盟,大倒苦水,“别说你小子只是猜测,我亲眼所见,说于他听,也是不信,这小子就是太善良,太淳朴,以为天底下都是好人!”
刘小余表演,“桩叔,并非小修不信任你,而是不信施叔会做出这样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再者说,小修这条命是他所救,哪怕他要拿去,小修也绝不会皱眉!”
他从始至终,从未叫过一声“施衍”,其目的自然是更进一步塑造自己光风霁月,不忘人恩的伟岸形象。
“哎!”贾和无奈叹息,“大哥,你这人就是太善良,等你哪天真正吃过亏,就知道厉害了!”
刘小余眼见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善良,认为目的已然达到,不再浪费时间,开始转移话题,“狗叔,桩叔,北辰宗绝非久留之地,施叔也有意叫咱们离开,我打算等仙卿、洛歌出关就走,只是不知该去向何方。”
狗胜和昊炎桩对视一眼,在原本的计划里,墨修死后,血誓自行消散,它们便带着贾和,逃离北辰宗,之所以选择贾和,是因为这小子根骨平平,不用担心他造反,另外身为杂役弟子,应该也有伺候人的经验;之后,在凡俗界寻找一处钟灵毓秀的所在,潜心修行。
妖族之内,实力为尊,狗胜当年作为追魂犬一族的“希望之星”,年少轻狂,不知得罪多少妖,风水轮流转,现在不仅被迫与一名魔修成就血誓,修为更是跌落到聚灵期,如果以这副状态回去,必然受尽欺凌,以狗胜如此骄傲,且谨慎的性格,怎会冒险?它认为至少要等实力恢复到妖丹期,再设法返回摩夷洲。
在这个世界,共有五大洲,分别是道修宗门云集的玉完洲;冥修、魂修占据的平育洲;佛修所在的梵度洲;妖修聚集的摩夷洲;以及魔修所在的元阳洲;其余各道修士,或者杂居五洲,或者占据五洲之外的海岛。
眼下,既然“墨修”安然无恙,摄于“血印”之威,它们便不能不顾,可亢阳之体的传说由来已久,一旦不慎泄露出去,或者说明白些,就是施衍为了杀人灭口,故意泄露,必然引人抢夺,那时节,一狗、一树难保不受牵累,不能不慎重。
思忖许久,狗胜道:“喵喵!小修,我想不如咱们兵分两路。”
刘小余哪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却还是开口问道:“狗叔,如何兵分两路?”
“喵喵!小修,你带着他们三个小子赶往元阳洲;虽然昊炎宗已不复存在,却有不少宗门之人散落各处,相信凭你的身份若是登高一呼,这些人必然云聚风从!”
“再者说还有你姑母和赵万山,当年我们随同你父亲赶来玉完洲,他们二人留守山门,那时候你姑母已与血云阁少主成婚,虽然这些年音讯不通,不过相信有血云阁的保护,再有赵万山是老主人的结拜兄弟,本身大乘期修为,也是不弱,两人应该不会有差池!”
贾和满脑子都是追随继承元祖衣钵的大哥,做出一番惊天伟业的雄心壮志,自然处处替刘小余考虑,“狗叔,那你们呢?”
“喵喵!我带着小桩,尽快赶往摩夷洲,咱们随时保持联络,如果你们那边一切顺利,我会请求族内高手出手,助你们一臂之力,若是不顺,你们再赶来摩夷洲,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只有这样双管齐下,才是真正稳妥的办法。”狗胜罕见的严肃口吻说道。
刘小余心中鄙夷,如果自己再小一些,小到只有八岁,或许就信了这篇鬼话,只是以自己的身份却也不好揭穿,下意识的看向贾和。
巧合的是,贾和也正眼角一瞥,偷偷看他,目光相触,心意相通,根本不需刘小余张嘴,贾和便道:“狗叔,此举不妥,你想啊,元阳洲,摩夷洲相隔何止千万里之遥,咱们如何保持联络?这是其一;其二,元阳洲究竟是什么光景,我们一无所知,况且这一路上千难万险,我们又不知该走哪条路径,如何平安到达,我看还是咱们大伙一起,赶往摩夷洲之后再作计较!”
狗胜之所以要兵分两路,一则是甩掉“墨修”这个拖油瓶,免受连累,二来也是在“墨修”察觉之前,恳请族内高手,先一步解开血誓印记,从此天高任鸟飞,地阔凭狗跑,怎肯与他们同往,忙道:“喵喵!贾小子,你不要异想天开了,眼下这副光景,哪里还有万全之策!”
思绪渐渐展开,它想到返回摩夷洲可能出现的情景,不禁悲从中来,
“喵喵!你当老子愿意回摩夷洲么?修为大损不说,还是这副狗不狗,猫不猫的样子,你说我是回狗族,还是回猫族?当年被我欺负的那些妖修们,能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么!老子想想,就吓得想撒尿!”
“另外,你们人族与我们妖族历来势同水火,如果是从前,凭我的修为,或许还能护着你们,可现在呢,我自身难保啊,如果不先拉下脸,跟族人谈妥,说不定你们前脚踏上摩夷洲土地,后脚就成口粮了,老主人对我天高地厚之恩,我能叫小修冒险么!喵喵!”
饶是贾和牙尖嘴利,能言善辩,也被狗胜一顿抢白,说得没词了。
双方形成明显的对峙局面,小院里再一次变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