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顿,张洛歌又道:“大哥,你别说,看着李明知一天到晚一张死人脸,门下弟子也多不成器,却是明事理,后来还是他说,炼制法宝和修行是一般道理,个人心性,缘法不同,不能一概论之,张鹤骞这才住嘴!”
“话说的倒是有理,只是······”刘小余含含糊糊说到一半,便住口不言。
前些日子与关张二人发生矛盾的吕野和罗赞,皆是李明知弟子,若说李明知心怀坦荡,不记前仇,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不信。
如果从阴暗的角度考虑,再过不到一年,就是五年一次的宗门弟子大比之期,届时关张二人受法宝所累,难以发挥全力,而吕野本就根骨颇佳,再有一柄相匹配的法宝相助,此消彼长,夺魁几率势必大大增加;那时节,季凌应该已然回归山门,门下弟子在师尊面前夺魁,不仅对吕野有好处,他李明知将中驷调教得赢了上驷,更能得一个教徒有方的好名声!
如此看来,不仅范张两派斗得火热,两派内部也不是十分和谐。
同时,刘小余觉得,张鹤骞应该也不是没有看穿李明知的用意,却一来拗不过张洛歌,二来,还需要维持与李明知表面的平和,或许还有第三点,那就是他对张洛歌的天资禀赋有绝对的信心!
不过想归想,猜归猜,这些话刘小余是绝对不会说的,因为此时,他给自己的设定是一位风光霁月,待人至诚的好大哥,像这种阴暗的想法,还是由贾老四说出来最好!
思索之后,他道:“三弟,大哥再请教你一句。”
张洛歌爱惜的擦抹乌龙曜日枪上沾染的灰尘,“大哥有话就说!”
“此枪分量如此沉重,拿也拿不动,抱也抱不走,万一现在就要与人对阵,如何是好?”刘小余道。
“这个······”张洛歌语结,当时一心效仿张三爷,哪里顾得了许多!
狗胜嗤嗤冷笑道:“喵喵!我看只能碰运气,若是侥幸砸在哪个不长眼的人身上,倒是没几个受得了!”
张洛歌一双环眼中,尽是白眼珠,显然对这话不满,又不好反驳,气恼得取出百宝袋,将长枪收回。
刘小余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动,也来不及分辨究竟是自己的奇思妙想,还是看过的哪部小说里的情节,脱口而出,“三弟,百宝袋你能扔出多远?”
张洛歌原以为祭出法宝之后,必然是一片赞扬之声,却不料,尽是一盆盆混着冰碴的冷水,心情不美丽,说话自也没好气,“你要我扔多远?”
“你能扔多远?”
“你要我扔多远,我能扔多远!”
“······”
刘小余忍住骂娘的冲动,道:“我的意思是,在保证你仍能祭出乌龙曜日枪的前提下!”
院子里有人,有狗,有树,却没傻子,当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昊炎桩怪叫道:“呜呼呀!小修的意思是像武修那样,将百宝袋当做暗器扔出去,至敌人面前时,再祭出乌龙曜日枪,打一个措手不及!”
狗胜阴恻恻道:“喵喵!好家伙!四千一百斤,就是开光期修为,全无防备之下,也要砸一个趔趄!”
张洛歌越听越兴奋,黑脸泛紫,迫不及待演练起来,但见他抬手将百宝袋扔出,三丈之后,乌光一闪,乌龙曜日枪仿佛怪蟒出洞,声势骇人,呼啸落下!
“咔嚓”一声,石屑纷飞,尘埃满天,院中那块上次被刘小余用脑袋砸出大洞的青石,彻底崩碎,化作齑粉!
“哈哈!大哥果然厉害,这个法子都能想得出!”张洛歌用百宝袋将长枪收回,放声大笑。
要说张洛歌,也确非常人可比,笑着笑着,福至心灵,风雷之声陡然自脚下传出,拖出数道虚影,百宝袋闪电飞出的同时,长枪出现,却不待落地,又被收回,百宝袋也顺势落入手中,其后,随着他身形变幻,乌龙曜日枪出现在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位置。
“哇哈哈!大哥,你看乌龙曜日枪与我‘冷玉风雷闪’配合起来,威势如何!”张洛歌对自己的奇思妙想至为得意,身影闪动间,猖狂大笑。
刘小余哪里识得好坏,只是瞧得场面热闹,两只巴掌便忍不住拍得山响,
“咦!哪里还有再好的!”
“呀!兄弟才是真正厉害,举一反三,出人意表,为兄佩服,佩服!”
“哇!这一招真有夺天地造化之法,鬼神莫测之机!”
······
“哈哈!”张洛歌愈发得意,仰天长啸。
狗胜毕竟曾是妖丹期的大妖,纵然修为不存,眼力尚在,渐渐瞧出破绽,斜眼看着刘小余,喵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你看出哪里好来?”
刘小余眼珠不错盯着张洛歌,随口道:“狗叔,你想,乌龙曜日枪本就分量沉重,再配合洛歌神出鬼没的身法,简直就是防不胜防!”
“喵喵!似你这般说,修行之人只需专心炼制百宝袋便可,又何必费尽心力,寻找天才地宝,炼制法器!”狗胜鄙夷道。
刘小余听得云山雾罩,转头看向狗胜,道:“狗叔,此话怎讲?”
张洛歌也止住身形,道:“狗叔,炼那些百宝袋作甚!”
“喵喵!炼制一个无比巨大的百宝袋,再装进一座无比巨大的山峰,看谁不顺眼,只管砸去,岂非威势更胜!”狗胜道。
兄弟二人都听出话头不对,可一时间又找不出毛病,齐齐抬手挠起后脑勺。
狗胜骄傲得翘起尾巴,鄙夷道:“喵喵!法宝之妙,除却锋利,坚韧之外,还在于变幻万端,无迹可寻,攻则伤敌于外,守则护己于万全;而张小子以冷玉风雷闪配合长枪,虽有些出人意表,却终究死板,缺乏灵动!”
“再者,‘冷玉风雷闪’再是迅疾,也到底不似法宝一般,一瞬千里,一旦被人窥破路数,只需避过长枪,直取你身体,如何抵挡?甚至干脆将你百宝袋抢走,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张洛歌果然笑不出来了,不仅笑不出来,还一脸惨白!
刘小余也说不清是心疼傻兄弟,还是为了树立一个宽厚的形象,安慰道:“洛歌,你也不必灰心,凭你的天资根骨,用不了多久,必可再有突破,到时驭使此枪,自可轻松不少!”
张洛歌这人就是有一点好处,从不钻牛角尖,闻听此言,神情立时转缓,信心十足道:“大哥说的是,只要我达到开光期,仗凭此宝,除了俺二哥之外,谁还是俺对手!哇哈哈!”
笑着笑着,他忽而面色一敛,幽然叹了口气,道:“大哥,其实俺也有烦心事!”
“你也会烦心?”刘小余诧异道。
“这叫啥话,俺咋不知道烦心!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张鹤骞三人的玄铁之精已被俺用得差不多了,以后随着俺修为提升,四千一百斤绝对不够使,俺去哪里再找?”张洛歌愁苦道。
刘小余拍拍他肩头,“三弟,大哥寻思着,咱别着急远虑,还是先来讨论讨论近忧吧!”
“啥近忧?”张洛歌懵懂的大眼睛,眨了眨。
不需吩咐,昊炎桩自觉接过话头,娓娓说了起来,最后在贾和的诱导下,到底还是将施衍动了杀心一节说出。
刘小余表面不快,心中却是乐开了花,原本他还担心张洛歌将施衍奉若神明,对自己的话未必肯信,现在昊炎桩主动站出来,又有贾和的种种顺其自然的推测,倒是省了自己不少功夫。
听完之后,张洛歌便如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刘小余可以想象这种丰碑倒塌之后的失落,怀疑,甚至绝望的心情,在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搭住张洛歌肩头,用力握了握。
张洛歌转头,神色黯然,目光中有痛苦,也有祈求,“大哥,施叔······他真要对你下手?”
刘小余轻叹一声,默然无语。
张洛歌面色骤变,猛地一跺脚,周身真元激荡,风雷之声自脚下传出。
“三弟,你要去哪?”刘小余一把扯住张洛歌胳膊。
“我去找他问个明白,难道这十年来,他对咱们的好都是假的么!”张洛歌咬牙切齿,五官虽狰狞可怖,眼圈却已泛红,施衍的背叛对他来说,是无法弥补的伤害。
“三弟,不可莽撞!”
刘小余一声大喝,同时他也明白,纵然在这里强行拦住张洛歌,可保不齐他前脚离开小院,后脚就会赶去摇光峰,必须找到一个理由,真正说服才好,思绪电转,他道:“三弟,平心而论,我也不信施叔会做出这种事。”
“大哥,你说真的?”张洛歌的眼中又升起一丝希望。
刘小余察觉到昊炎桩的小小不快,心念电转,说道:“可是,桩叔也绝不会欺骗我们,所以我想,此事或许是施叔情急之下,心神恍惚所致,并非他本意······”
“那我就去问他,是不是他的本意!”张洛歌执拗的打断道。
“那你这不是卖了桩叔!甚至施衍一个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也未可知!”贾和不等刘小余开口,抢先说道。
他见刘小余虽在劝说张洛歌,可言语之间仍有为施衍开脱之意,保不齐经过张洛歌一番胡搅蛮缠,最后哥俩一起去瑶光峰兴师问罪,因此才抢先陈述利害,断了二人这个念想。
刘小余很感激贾和的倾力配合,原本他是打算通过“转折”大法,先扬后抑,没想到贾和替自己把“但是”之后的话全说了出来,使得自己又多了一个表演机会,仔细斟酌了一番,他选择了一种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委顿中透着不甘的神情,道:“三弟,你以为我不想问个清楚么······”
“那你咋不去问!”
刘小余含泪摇头,“三弟啊,大哥是无用之人,死不足惜,况且我这条命本就是施叔救的,他便是拿去,也是理所应当!可我不能不顾及你们啊,你和二弟根骨罕见、天资绝顶;老四聪慧机智,非常人可及;狗叔、桩叔赤胆忠心、古道热肠;想要重建昊炎宗,重现父辈的荣光,只有仰赖你们了,因此虽然我到现在也不信施叔会想杀我,可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敢去冒险,三弟,你明白了么?”
“大哥!”张洛歌心似油烹,再也按捺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爬到刘小余身前,放声大哭。
“大哥!”贾和也是鼻头发酸,眼眶变得湿润了。
昊炎桩醍醐灌顶一般,直到此刻才明白“墨修”的用意,原来竟是为自己这些人人着想,对比先前自己和狗胜只顾自己逃生,它羞愧,它无地自容,它“呜呼呀”一声,人脸隐没不见!
······
送走张洛歌、贾和,已是入夜时分,刘小余到底不死心,重新盘膝坐下。
与之前的情形一般无二,随着他心神渐渐沉静,一处处穴位散发出银光,吸力弥漫出体外,毁灭气息的灵气涌入体内,黑色物质被吸入穴位之后,迷蒙的金色光晕出现周身,当金色光晕纳入丹田中的金色花蕊时,赤红光华出现,强化他的身体、灵魂,一个循环结束。
他足足坚持了半个多时辰,也未见得再有异象发生,才不甘心的放弃,穴位中的吸力消散,带有毁灭气息的灵气也不再涌入体内。
就在他从入定状态中将醒未醒之际,忽然发现,除却自己是干净的之外,那种被关入穴位中的黑色物质,竟然好像细菌一样,无处不在,空气、大地、房屋、花草,石头上,都在密密麻麻的缓缓蠕动,甚至就连狗胜和昊炎桩身上,也被爬满,可一狗一树还毫无所觉!
当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那种黑色物质不仅消失在视线之中,气息也感觉不到;可他仍是头皮发炸,鸡皮疙瘩暴起,除却密集恐惧症带来的不适感之外,还有对小命的担忧,因为他现在可以确定,这种黑色物质,就是劫火的源头,这岂不就是说,自己时时刻刻都处在劫火的威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