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余不敢把话说得太明,含含糊糊问了一句,“狗叔,桩叔,你们就没看到什么不舒服的东西?”
狗胜、昊炎桩转头四顾,又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摇头。
不理它们疑惑的目光,刘小余陷入沉思之中,
“似乎只有我全神贯注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黑色物质的存在,身体也才会出现反应。”
“在墨修的记忆里,劫火焚身历来都是对身体以及魂魄的损害,从未出现补偿,如此看来,连同今天这第十六次的劫火焚身,应该是元祖对继承者的一种试炼,只有通过这种试炼,才能继承衣钵,这一点应该不会错。”
“那么我的使命是什么?关押或者消灭这种黑色物质么?这种黑色物质又是什么?”
“如果从感觉上来说,这种黑色物质带有毁灭气息,而元祖又是在灭杀天外邪灵之后飞升,这种黑色物质是不是与天外邪灵有关?”
这时候,他又想起体内的调色盘,以及莫名出现的金光,貌似每当黑色物质被吸进自己穴位之后,金光就会出现,然后充当兑换券的作用,融入调色盘中间的金色圆盘,换取赤红光华,如果说调色盘是元祖为继承者留下的福利,为什么除却赤色调色盘外,其它的全无反应?另外,那金光的本质是什么?从何处而来?
······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尤其还都是这种无法用逻辑推理的问题,刘小余越想脑袋越大,唯一确定的是,赤红光华是力量的源泉,而眼下形势变幻莫测,他最需要的就是力量,于是他干脆将所有的思绪统统抛诸脑后,继续沉静心神,吸收带有毁灭气息的灵气。
······
不知不觉,子时已过,一座祥云缥缈的大殿之中,一位头戴七曜道冠,身着明黄道袍,须髯似雪的老者陡然睁开双目,
“此子元神竟未散去,怎会如此!乾阳果只能滋养躯壳,对于元神并无效用,莫非另有际遇?”
一块巴掌大小的白玉浮现在老者面前,双手结成玄妙印法,一道流光打入其中。
羊脂一般的白玉骤然光华璀璨,闪烁不定,在色彩变幻到极致之时,忽而一点灰芒出现,犹如清水中的一滴墨汁,迅速扩散开来,眨眼间,白玉之中,尽是灰气翻涌。
“凭我‘玄皇灵机术’竟无法窥破此子命格!”
老者声音阴沉,面色变幻不定,
“为了借助‘亢阳之体’,炼制‘无极造化丹’,我费尽心力才将乾阳果因果斩断,送与墨赟,而不使其怀疑,难道要前功尽弃么?”
······
在一处怨气森森,愁云漠漠,宛如幽冥地府的洞穴之中,一道模糊身影端坐于黑雾之间,放声大笑,
“哈哈!魂魄果然未散!本尊两度兵解,三世修行,也无法将各道本源融合一体,却不料三千年封印之后,得遇此绝佳鼎炉,或可一世达完满之境,天不欺我,天不欺我!”
······
在一座仿佛琼瑶造就的高楼之上,一名年约三旬的美妇人凭栏而立,身姿绰约,气质雍容,却似满腹愁绪,目光无神的望向深沉夜空。
身后,一男一女,女孩子十五六岁的年纪,虽年龄不大,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冰肌玉容,凤目樱唇,只是美则美矣,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冰冷寒意,身姿挺拔,就如出鞘利剑,再加上她不着裙衫,而是一身皂色玄装,更令人望而生畏。
男孩子看起来稍长两岁,面容清秀,一身雪白长袍,松松垮垮的站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眼见月上中天,美妇人默默叹息一声,将目光收回,落在手中血玉之上,似是在等待什么。
一息,两息,三息······
这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里,妇人美目之中陡然现出狂喜之色,“月灵,辰辉,快随为娘走!”
······
一夜过去,刘小余于晨光熹微中睁开双目,无声的叹了口气,身体是变强了,力气也变大了,双臂一挥,何止千斤!
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无法储存灵气,就意味着无法施展种种玄妙莫测的术法,以及符箓之法,还怎么受到万人追捧?
“逃命的时候,关仙卿御符飞行,张洛歌御法飞行,我他娘的御啥?”
“御腿狂奔,一骑绝尘么?”
“要不,就多吃几斤黄豆,再灌一肚子凉水,不知是不是能摆脱引力,来个御屁飞行?”
刘小余越想越不平,他的脑海中又出现这样一幅画面,
生死相搏之时,关仙卿双目如血,“赤炎青龙斩”狂劈而下,血光青影,威势无双;张洛歌横眉立目,“冷玉风雷闪”施展出来,漫天幻影,玄妙莫测。
而自己呢?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了,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张开双臂,“二位贤弟快跑,大哥断后!”
然后冷对敌魁,“来啊,孙子儿,有本事来砍我!看你一刀能砍死我不!”
绝望、苍凉的歌声幽幽响起,“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按照张洛歌的推算,关仙卿三五天就能出关,可一连过去九天,仍是没有动静,施衍过来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一天一次,其目的不言而喻。
刘小余心中越发焦躁,最后还是见多识广的狗胜解疑答惑,原来众人都忽略了一点,就是关张洛歌那足有常人两倍大小的丹田,使得他气脉悠长,真元浑厚,远越常人,而关仙卿并无此禀赋,再加上炼制的本命法宝重八千二百斤,是乌龙曜日枪的一倍,因此所需时间就不是张洛歌所说的两倍,应该是三倍,甚至更长。
为了使施衍有所忌惮,刘小余只有紧紧抱住甘灵雨的大腿,在画像的同时,出卖尊严,放弃原则,极尽谄媚阿谀之能事。
甘灵雨乐在其中,毕竟在宗门内,可没人会这么说话,欣喜之下,各种强身健体,洗经伐髓的灵丹妙药毫不吝惜的赏赐下来!
刘小余体质所限,无福消受这些丹药,转手便送出,如此一来,使得狗胜、昊炎桩、贾和大为感动,小团体的凝聚力空前高涨,就连他的谄媚阿谀,在众人看来,也成了为了大家伙所做出的牺牲!
······
晌午时分,甘灵雨御剑而来,剑芒吞吐,割裂长空,罡风呼啸,震耳欲聋,仿如妖物出行一般的景象。
这几天,刘小余感悟出一种听声辨气的法门,此法只对甘灵雨有效,简言之,如果这丫头心情愉悦,御剑之声轻灵悦耳,若是心情不佳,就会像今天这样。
古井无波,那只是一种理想状态,至少也是修行达到极高深之处,才会出现的心境,就像施衍七人,皆是金丹期修为,已不算低,不还是一样为了个宗主之位,恨不得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甘灵雨区区一个筑基期剑修,烦恼自然更多,诸如谁的法宝得天独厚,具有某种特殊威能,谁的修为一夜之间突飞猛进,而最令她在意的,还是修行根骨,只是以她眼高于顶的性格,寻常人难入法眼,偌大的北辰宗只有两人,一曰关仙卿,一曰张洛歌。
前些日子因为“四季图”“八美图”的出现,暂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现在新鲜劲过去,她又折转回来;与常人相比,她可以说是根骨上乘,若是与关,张这两个妖孽一般的存在相比,那就相形见绌了。
用刘小余的话说,这就是“学渣的命,学霸的病”,自讨没趣!
很快,甘灵雨出现在小院上空,今天的她,不似往日一般,裙袂飘扬,发髻堆云,而是一身利落的粉白衣裤,两条腿笔直修长;头发拢起,在脑后束成一个简洁的高马尾,鬓角一丝不乱,两道藏着剑锋的细长眉毛,愈发显得英气逼人。
落地之后,飞剑倒提在手中,美眸转动,寒光熠熠,这幅阵仗,不像是来画像,倒像是来打架的。
虽则随着这段日子的相处,两人已熟络不少,说话也随意许多,可眼见甘灵雨来者不善,刘小余立时恢复奴颜婢膝的嘴脸,控背躬身,上前行礼,“仙子有礼了!”
没有回答,院中落针可闻,他如芒在背,敏锐的感觉到敢灵雨那双满含怒意的眼睛,却又想不起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惹得这位大小姐如此动怒。
良久,甘灵雨一声娇叱,“墨修,你可真对得起我!”
“啊?”刘小余一惊,慌忙摆手,“仙子,可不敢乱说,若是叫人听去······”
甘灵雨不管不顾,又是委屈,又是愤怒,继续咆哮,“枉我把你当朋友,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
这时候,刘小余可不敢再沉默了,以甘灵雨的脾气,保不齐一个怒从心头起,剑光一闪,送自己归西也说不准,忙道:“不知墨修犯了什么错,触怒仙子?”
“哼!还敢狡辩,你自己看!”说着,甘灵雨春葱一般的手指,在幻彩手镯上划过,两本薄薄的册子丢了过去,随即又是几张画纸飘飞而出。
刘小余接在手中,两本册子,分别是《四季图》,《八美图》,几张画纸,是自己为她画的画像,可是问题在哪里?小心翼翼道:“墨修愚钝,还请仙子指教!”
“你还装傻!”甘灵雨粉面通红,眉梢几次挑起,又几次落下,似是在压制心头怒火,“你为什么把她们画得像仙女一样,把我画得这么普通!”
“普通?”刘小余看着画纸,一时间竟无法领会这个词的含义。
《四季图》,《八美图》,他虽也是尽心尽力,可到底时间仓促,不够精细,而甘灵雨的画像,却是一天一幅,而且为了取悦甘灵雨,他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不论是场景,构图,都是尽量做到精益求精,可谓良心之作,其质量,比之前两者,高出数筹也不止啊,何来普通一说?
“还有!”
甘灵雨一步来到近前,抬起手来,却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抬起的竟是持剑的右手。
骨气和小命相比,最起码在刘小余看来,是不值一提的,没有丝毫迟疑,双腿一软,噗通跪倒,“仙子饶命!”
“呸!谁要杀你!”飞剑收进窍穴之中,她指着画纸一处,“你过来看!”
“哎,是!”
刘小余顾不上拍打膝盖上的尘土,点头哈腰,凑到近前,顺着甘灵雨的指点看去,也没见什么异常。
“你还没看出来么?”甘灵雨转头,怒视。
少女吐息如兰,近在咫尺,刘小余却无心欣赏。
“你连我耳垂上的这颗红痣还特意画出来,什么意思?”
“这个······”
甘灵雨道:“今天我拿出画像,本打算向几位师姐炫耀,结果反被嘲笑,你说,你居心何在!是不是收了别人的好处,故意羞辱我,从实招来!”
“我······”
刘小余委屈得快哭了,他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简而言之一句话,“她不懂画!”
《四季图》和《八美图》,灵感来自于飞天壁画,偏重写意,注重描绘飘然之姿,飞举之态,画中的十二位女修士,仿如超脱凡俗的仙子,完美无瑕。
而甘灵雨的画像偏重写实,再是惟妙惟肖,也不过是精致的凡尘女子,尤其还是耳垂上有一颗米粒大小红痣的凡尘女子,放在不懂画的人眼里,难免落了下乘。
出于对专业的热爱,他鼓起勇气,试图解释,“仙子,你误会了,这是画法不同,她们······”
“我不管!”甘灵雨刁蛮无比,根本不听。
“对牛弹琴,对雨谈画!”
刘小余不敢再说,对牛弹琴,充其量是寂寞,对雨谈画,却是祸福难料!
在艺术追求和效益面前,刘小余毅然决然选择后者,当即道:“好,那我就重新为仙子画像。”
“我站在哪里?”甘灵雨熟门熟路道。
“树旁吧。”刘小余无精打采道,毕竟没有谁能容忍旁人在自己的专业角度否定自己,又无精打采的拿起炭笔,开始作画,将对甘灵雨的鄙夷,控诉,以及怀才不遇的愤懑,不甘,统统宣泄其中。
大刀阔斧的落笔,无所顾忌的拖线,天马行空的构图;线条歪了,斜了,无所谓,飘逸嘛!
光影乱七八糟,无所谓,灵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