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0章 柳·絮果兰因事(1 / 1)不沸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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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过后我又从伶君那里听闻烛姐姐也受了腿伤,便让止瑟将调制好的药膏往赵府送去一两盒。止瑟回来时说她不在府中,伺候的仆役瞧见她偷偷摸摸牵了匹马,往城外方向走了。

我心里头觉得好笑,想来伤病不重,她怕是又缠上什么事端,灵机一动借着伤假的空闲去接阿银回京都。

果然几日后烛姐姐便带着阿银到济世堂看望我和白先生来了,依旧步子飒沓履下生风,丝毫不露伤态。她本就高挑,阿银倒也长得快,短短几年已然堪堪与她比肩。

日暮时分堂里已在休整,预备歇业,算得上清闲。他们两个专挑此时来,甫一入屋就亮堂堂喊了先生和我。白先生自然惊喜,引他们去医馆后方自己住的小院儿坐下,亲手沏了壶自配的药茶,问起这几年的境况。

烛姐姐将去北疆直至返京演武的遭遇统统讲了一遍,这次倒没提什么活捉北凉贼人,也半句不提腿伤,多数在说北疆冬天多么冷,夏天多么热,沈舅父治军严格但待她极好,四哥虽然木头一桩但同她一起受过许多罚担过许多祸。

白先生听的津津有味连连点头,阿银大概也是头一次听她详细讲这些事,虽面上情态未变,眼中却颇含几分未能同历的遗憾。

不过提及我外祖沈太尉,烛姐姐那对沈家人褒奖满溢的辞色就转了九转,她“啧”了一声:“之蓁,我相信你肯定不会像沈伶君那么大嘴巴跑去跟沈太尉说这说那。他老人家吧,也没啥不好,就是……太凶了,那种凶吧,跟我师父还不一样。”

“你知道有次他去北疆巡视,碰巧撞上郾边一个村子的大娘非要送麦粮和青稞酒给我和我带的那队兵。我们真没收,他还是罚了我五十军鞭外加两个月苦力,最惨的是还少了一个月饷银。唉那帮兄弟倒没挨打,可也被罚了银子啊!全靠沈四郎接济我我又接济他们,那个月才能过活!”

“阿姐你还挨过鞭子?”阿银眉毛拧成了疙瘩。

“哎呀多久的事啦,军营里嘛难免的。这不还多亏我们之蓁寄了灵丹妙药过去,伤早好透啦,疤都没留下半条!不过白先生呀,”烛姐姐又转过头来问,“您既然跟柳太傅是故交,那按说以前也认识沈太尉?至少见过吧?他老人家年轻时就这……这般玄铁一尊、冰块一坨?”

先生捋着胡子呵呵笑了:“南烛小友如此形容倒甚有趣味,算得贴切。年轻时候白某和远至兄自然见过,但我一介布衣,只会侍弄药草,不比沈家儿郎个个少年英武,远至兄大约也不怎么瞧得上我。”

“远至”是外祖的表字,据说包涵着外曾祖父对他的期许。

我说先生可会错意了,沈外祖知晓我要跟在您名下学医时可是对您赞誉有加。烛姐姐也跟着附和,道太尉大人虽然脸冷,但对真正有本事的人还是推重的。

白先生又笑:“是了,远至兄确是面冷心热一个人。他当家早,有位陆姓皇亲欺他年轻,来求娶他幼妹——当年的沈家小姐,被他不留情面三言两语拒走。谁知过了十几年,西北一场内乱里他扛下两刀,硬是把那位的儿子给救回来了。那刀伤不算重,但满身的疤,老朽行医多年未见过第二人啊!”

先生说的是沈家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少与皇室攀亲。故而沈氏虽也为百年大族,称得上国之砥柱,与皇族陆氏缔结姻亲的例子却寥寥无几,更不必提选送女儿入宫。

这与柳李各家的处事颇不同,民间也有好事者剖析,说沈柳世代交好,沈家不送女儿进宫,是怕挡了柳家的路,多生枝节。要不你看沈家如此行事,得罪的那些个皇亲国戚难道不给背地放冷箭?

沈太尉位子能坐得如此安稳,一是他们家的确军功显赫,二来难免有柳家在一旁小心保着护着的缘故。

烛姐姐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打趣道:“原来我只能做个小副尉,不是因为我是女儿,是因为身上的疤还不够啊!”

阿银瞪了她一眼,白先生摆摆手,说小友此言差矣,女儿身非是成大事者之障,伤疤也非是将才之路的踏脚石云云。

烛姐姐听不得他长篇大论讲道理,忙拉着我和阿银岔开了话头。

叫阿银给先生讲讲这几年在解佩山庄过得怎么样,都学了些什么,阿银就答:挺好的,学了刀和剑。她就拿吃完的胡桃壳儿不轻不重去丢阿银的头,嗔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孩儿断不肯多说几个字!

阿银木着一张小脸儿往我身后躲,烛姐姐还欲追上来挠他,白先生就瞧着我们仨笑闹成一片。阿银这孩子,鲜少见他笑,原来跟烛姐姐一样极怕痒的,被人挠就咯咯咯笑个不停。

出了医馆烛姐姐要同阿银先送我回柳府,我本想应下,忽而看到街巷处闪过一角熟悉的衣影,就对她说我记起堂子里还有些药材要理好备用,还是再回去一趟为好,请他们先行。

烛姐姐要帮忙,我笑说你哪里认得什么药材,她还欲辩解,阿银添了句:“再晚姜夫人可是不给留饭的,你的钱还够出去吃几回?”

她便撅着嘴怏怏地跟着阿银走了。我眼瞧他们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一转头果然就看到了端王殿下。

他今日穿了素色的袍子,除却腿脚还是不大灵便,就像个寻常的白面书生。我微施一礼,避开他欲来扶我的手。

我们两个一左一右隔了尺余,静默地在街上走了阵儿,他突然笑出了声,说:“蓁儿,我竟不知你同赵家女儿原是熟识的。”

我点头,答赵家的烛姐姐曾救过小女性命,称得上知交。

“你还曾有过性命之忧?”他闻言立即走近,似乎本想拉着我问,又觉不妥,手臂伸到半空中顿了一顿,便又缩了回去。

“经年日久的事了,殿下不必多虑。”

“那这些事,为何上次我来医馆时你不说与我?”

言语里透出的忧心倒不似假。

我看了他一眼,也勾起唇角浅笑:“殿下既说是流言,那烛姐姐同臣女熟不熟识,救没救过臣女的命,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他不再追问,停了半晌才道:“你不必如此拘礼的。”

我没有刻意拘礼,不过是今时不同昔日,即便同样的人同样的话,到底听者觉不出同般的心意罢了。

随后他转了话头问:“蓁儿,今年的棠园雅集你会去吗?”

我摇头,说近来先生很忙,大抵是要跟他坐堂的。

“是了,琴棋诗画这些,素来非你最爱。”他看着我,“只一件事,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躲我。”

我们恰好走到了个分岔口,往左行直通柳府,往右行便是那条绕经端王府的远路。我立刻告辞,说殿下伤未大愈还是早些回府为好,臣女不便同行,恕难远送。

他颔首道好,转身欲走时又补了一句:“蓁儿,抱歉。”

我那时一点也未猜透,他原不是为从前的事,而是为以后要做的事,而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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