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蓁！”

谷壑间匆匆奔来位高挑少女，头顶的束髻几近散乱，缕缕垂在鬓边的发丝沾了细汗，贴在瓷白的面颊旁，同这寂寂山岩一般周身都被月色镀上了层浅釉，正是我的烛姐姐。

我一口气卡在咽喉里，张着嘴半天愣是没能回出句话来。

她三下五除二飞步迈至身旁搀起我，又顺手拾起那柄长刀，收到背后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皮兜囊中。我这才注意到，刚刚那刀之所以能横立着，是已嵌进了山岩中约摸半寸。

再慌忙一指白先生那边，想叫她赶紧过去。只见月下那位姓郑的彪形大汉手中刀已是舞得四下生风，早攻破了众蛇的合围之势。

烛姐姐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必忧心，转头对跟上来的阿银恶狠狠道：“在这儿呆着！护好之蓁！”转身提刀入了战局。

阿银果真没再上前，他单单薄薄的肩上还扛着……那青衫男子——手脚均被布条紧紧缚住，嘴里也被乱七八糟塞了一通，像是给敲晕了一路扛过来的。

这，未免也太为难阿银了。

阿银像对待一卷破布似的将他随手往岩地上一丢，嫌挡路还踢了两脚，十分尽职尽责地站到我身侧，留心着有无漏网之蛇朝此处袭来。

他的剑刃虽钝，剑身却沾了不少血，显然是经了场恶战。月光投射之下，剑尖处偶尔微微闪着银光，像是在这短短一战内，生生磨出了点锋刃。

先生那处有大汉和烛姐姐在，局势便轻易逆转。这两人似乎在生平头一遭、仅此一遭与对方的并肩而战里，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默契来。你左我右，你斩我劈，你迎我往，不多时群蛇所剩无几，偶有四散奔逃的也叫那大汉刀风一扫，霎时间削去脑袋丢了性命。

没了众蛇的掩护，血珠子也明晃晃现在他们眼前。

双刀擦着白先生那句“小心”的尾音，在那小蛇风驰电掣般行进时，已与它交手了几个来回。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让其滑溜溜地错开半寸，或贴着刀尖游走。

许是早就感应到了主人的气息，那小蛇循机一路飞快游移而来，如平地蓦然绽开条赤红的闪电。

烛姐姐唤了句阿银，他应声持剑划地，那一招是平扫着送出去的，又不甚快，血珠子完全可以轻松躲过。

可或许它偏偏觉得这应该是个好欺负的，或许主人近在眼前，它不愿再偏离路线多绕几圈，就哧溜一下沿着剑尖滑上来，瞬息间滑至剑尾，眼瞧着就要咬上阿银的手腕——因为够快，才是个屡试不爽的招数。

我惊呼一声，叫他弃剑，话音还未落，一把窄背刀便自上而下，挟着破竹劈山的凌人傲势，毫不犹豫地竖斩下来。

只见那赤红的小蛇顷刻间瘫成了两截没活气的细绳，掉在岩地当中一动不动了。钝剑蜂鸣一般嗡嗡作响，少年从头到尾，眼皮也没多眨半下。

斩下那一刀的少女瞟了两眼剑身，可惜道：“得给你换剑了。”

收拾完这厢，烛姐姐又转头喊了句：“郑兄，还需要我出手吗？”得了回应后旋即收刀入鞘。

那大汉环顾四周做最后清扫，适才遭逢一场大劫、倦容满面的白先生却一个体力不支，就要倒在岩地上。烛姐姐见状，点地三两步跳过去扶起他，我和阿银也赶紧拖着那青衫男子赶上前来。

却见先生口唇发青、脸色蜡黄，再一看身下——鞋袜间血迹斑斑，足腕上方有片拳头宽的乌紫齿印，那乌紫还有向外扩泛的趋势。

烛姐姐一下就急了，先生倒是咬着牙，摇摇手道：“不打紧、不打紧的，老朽服了避毒丹，这蛇毒一时半会儿不能奈何。”

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庇所，好让先生和那大汉祛毒疗伤，再做下一步打算。可众人四处望望，这蛇尸遍野山岩林立的，似乎也只有那石洞算得上个栖身所在。

我们几个便携伤拖残，由烛姐姐打头领着又入了那洞。

烛姐姐颇小心，未进洞口便拔了背后长刀，东挑一下西扫半圈。四下里都不见蛇影，方抬手招我们入洞去，又从身上摸出半包未用完的驱蛇粉，在先生抹的那条线上添了几道，边添边夸那药粉好用。

长刀并非她先前斩蛇所用的窄背环首，我细瞧两眼，啊，好似是林间那刀客遗下的。

洞中火堆添上新柴，先生便嘱我打开药箱，自取了把小弯刀在火上烧热，斩钉截铁般朝足腕腐毒处剜下，脓血涌出，他眉间汗如雨下，脸色却稍有好转。

烛姐姐自个儿杀伐酣战时对着那些血肉横飞的场面倒是眼睛不眨一下，瞧见这个却偏开头“嘶嘶”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去帮阿银将那仍晕着的青衫男子绑在石柱上。

我刚帮先生简单包扎好，他便拉我去一旁察看那大汉的伤势。

这位“郑兄”倒是个身强体壮又极能忍耐的，进洞后不仅面色如常同烛姐姐搭了几句话，还自报家门道在下名为郑元，被仇家追至岭中。将我们谢过一番后，就一声不吭虚倚在岩壁上闭目养神。

此时再看，他已是满头细密冷汗，胡子拉碴的脸上青白交替，显然左肩和后心两次重创下勉力支撑过久，伤口血淋淋的一直往外冒，不是铁打的身子哪里受得住？怪不得连“仇家”都顾不上了。

烛姐姐喊了句“郑兄”，听应声含混，凑过来问先生伤势如何。先生已开始动手料理，答止完血好好休息一晚，应无大碍。

大汉闻言却晕乎乎地连连摇头：“鄙人尚有要事，休息不得，劝诸位也快些离岭。说来惭愧，承蒙相救，还要连累诸位与我一样奔逃。可此人……”他伸手指了指柱子边的青衫男子，“此人狡诈，想必早已设法知会了别处党羽，奔赴此地而来，待到那时不堪设想。”

“郑大兄弟，我们仨小一老，俩学功夫俩救人性命的，一眼就能望穿。都到这时候了，不如你交个底吧，也好详做打算。”烛姐姐俯身蹲下，语气里浑没半分正色。

【作者题外话】：修改了点细节，不影响情节啦就~不必回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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