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真是太累了，和王爷成亲那更是累上加累。

先是厚着脸皮提了仨要求，其实前俩不难——不阻我习武，许阿银同入王府，陆昭允肯定得答应。

至于第三个嘛，我当时嘻嘻一笑，说先留着罢，日后再提不迟。

没错，我是故意的，哪里有什么第三个要求？

这厢绞尽脑汁先诓过王爷一顿，那厢转过身来又把师父师母、沈太尉、白先生谁谁全拜过一遍，连小时候那乳母我都去找了，可惜没见着。

师父自个儿没说什么，一脸复杂地瞧师母拉着我抹眼泪；沈太尉人才不管我是不是要做王妃，又给我吃了个闭门羹；白先生依旧乐乐呵呵道“也好、也好”，一句“可惜”哽在喉咙里没明说。

最难的是阿银。

我对着他足足坐了两个时辰，不知从何处说起。最后还是阿银看着我的眼睛平静地问：“阿姐，你想通了，真心打算嫁给他了是吗？”

我颔首而应，半晌后道：“阿银，跟我一起进王府吧。陆昭允说，你还是可以想干嘛就干嘛。”

他又看了我良久，而后重重点了点头。

原本以为人都搞定了，纳吉请期册妃那些意思意思过后，大婚当天盖头一披轿子一抬，安安分分坐到端王府就完事儿。如果等陆昭允掀盖头等得无聊了可以先睡一觉，怕饿着自己我还提前备好了一大包蜜饯果子香辣肉干儿玉露百福糕。

正觉得自己绝顶聪明万事俱备的时候，姜氏遣了个教习嬷嬷过来，据说在宫中做过女官，板板正正地教起我大婚当日亲迎和入宫朝见的礼仪。

不盖盖头啊？拿扇子？不是拿扇子手酸呐，盖盖头多好，盖盖头我悄悄吃东西你们谁也看不见呀！等等，进宫？

哦我个蠢材怎么把同牢合卺之后的事儿给忘了！

教习嬷嬷不尴不尬地笑了一声：“姜夫人知道小姐素来不拘小节随性惯了，但同皇家结亲是莫大的荣耀，一不留神丢了脸面失了分寸可万万使不得。”

我这嫡母我能不了解吗？她原话必定差不离是：好好教教这乡下来的野丫头，别叫她出去丢赵家的脸给我们招祸害！

唉，实在想象不出成了端王妃以后她见我行礼会是怎么个场面，总不能还白眼儿翻上天鼻孔怼着人唾沫喷一脸吧，可她要真屈膝弯腰毕恭毕敬喊一声王妃娘娘万福金安，这也太毛骨悚然了。

姜氏娘家家底儿厚，又跟宠冠六宫这么多年的陈瑜妃沾亲带故的，跟我爹吵架都硬气三分，待人接物见她服个软不容易呀，搁我祖父那儿说就是典型高门富户娇养出来的大小姐……

教习嬷嬷面儿上慈善祥和，手里的小竹竿子可真是半点不留情。我正全身心地回忆祖父母是怎么形容姜氏的，她一竹竿子戳到我膝盖骨上，手上没使多大劲儿轻轻巧巧又把我往下压了几寸，嘴里还说着小姐您这身子别往前倾不好看呐。

头磕几个、腰弯几分、脖子抬多高、站的时候朝啥方向、走的时候先迈哪只脚，礼无巨细嬷嬷全教得一清二楚。我揉揉酸胀的小腿肚子，心想骁骑营不去之后果然不光疏于锻炼腿脚没那么好使了，太久没背兵书脑子也不大行。

于是进宫奉礼就出了一连串差错——先是进殿迈错了脚，一慌神儿走路也乱了套，站的时候方向不大对，调方向的时候发觉行礼晚了……

我正忐忑着是先开口道个歉还是接着行礼，陆昭允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牵着我端端正正地跪下，恭恭敬敬对着娘娘们三拜九叩，说儿臣昭允携妻陆赵氏拜见母后及诸位娘娘。

柳皇后赐了座温声叫我们快起身，我抬头正对上殿中央她那张姣若芙蕖的笑靥，心里面叫道：天呐！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声音也好好听！我也想当她的养子！

转念意识到我已经是她的儿媳妇了，顿时心满意足，差不多嘛。还有娘娘们根本不在意我出没出错丢不丢人好吗？我奉茶端得太高皇后娘娘不是也照样接过去和颜悦色喝了吗？姜氏和嬷嬷就知道吓唬我！

陆昭允一边介绍一边拉着我逐个请礼问安，李贵妃眉目淡薄不大爱笑，一副仙气飘飘冰美人模样，我知道她是当今太子的生母；陈瑜妃艳若桃李顾盼神飞，是个好亲近嘴又甜的娘娘，怪不得受宠那么久；叶昭仪姿容端丽行止温雅，但大概是我被教习嬷嬷教傻了，总觉得她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一股“宫廷仪礼典范影印本”的味道；还有个沉静柔婉与柳皇后气韵颇为肖似的楚婕妤，奈何没皇后长得好看呀……

总结一句就是皇上的大小老婆们真好看真多，这么一圈问下来我口干舌燥腿打颤的，连口茶还来不及喝就被宫人催促着去沐浴梳妆见未来公公——当今圣上了。娘啊还要再沐浴梳妆那我摸黑早起两三个时辰是在干嘛？

我穿好褕衣戴好华冠跟着陆昭允往太极殿去了，在车上他一直拉着我的手叫我别紧张，说父皇对你印象可好啦。

敢情皇帝老儿还记得我这个被误作男儿身的“南烛小郎君”啊。我没见过皇上，但对他印象也蛮好的，几年前沈柳妻女遇匪那摊糊涂事儿他一点也没怪罪，反倒真让我做了沈将军的徒弟，几年后他还欣然给我和他儿子赐了婚，要不说是皇帝呢，没点儿度量和胆识能这么干吗？

结果这位笑眯眯一句“没想到太常卿这么会养女儿，不仅满身武艺，诗作得也不错”险些把我头上华冠吓掉。

他还招手叫我上前问了几句北疆驻守时的情况，任我往日如何唧唧喳喳此刻也只剩下“嗯”“好”点头。末了他把陆昭允揽到一边说：“你这王妃到底跟其他家小姐养大的法子不一样，性子洒脱，往后别拿今儿个行礼这套规矩束着她，叫她连话也不敢多讲。”

啧啧啧啧多好一个老公公，您早先不吓我我就多讲几句话了嘛。

最后我们又回未央宫单独拜见柳皇后，没旁人她倒是亲亲热热拉起我的手话起了家常，给我激动得哟，仙女娘娘主动牵我手诶！

从家中兄弟姊妹（其实只有赵策那一个蠢货兄长啦）聊到平时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她见我说起骑马射箭眉飞色舞，就笑着专注地听，时不时点点头添杯茶，忽然就叫我想到之蓁几十年后的模样。

要走的时候她把陆昭允支到一边去，对我叹这孩子吃过不少苦，嘱我好好照顾他，希望我俩一辈子和和美美的。

我和陆昭允都要出未央宫了，回头一看皇后娘娘还倚在门边冲我俩挥手呢，我心想这么温柔美丽的养母哪里找呀，陆昭允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回了府我就把雀头履一蹬瘫到床上去了。陆昭允笑着摆好鞋坐在床边，把我的腿往他膝上一搁，我忙起身问他干嘛，他又摁着我的头摁回枕上，二话不说开始给我揉腿按脚。

经过昨夜我已经是没羞没臊的了，我说陆昭允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向来是在外面怂成包，窝里横惯了的。你现在揉脚那可就奠定好家庭地位啦，以后没得翻身的机会了。

他挑了挑眉：“哦，是么？这跟我听说的不大一样啊。我怎么听说某人没出阁的时候在外面拦过劫匪砍过凉兵，在家里成天瘪着嘴蔫蔫巴巴地听父母训呢。”

我佯装羞恼轻轻捏了一把他的腰，虽然昨天见识过了，但还是不得不感叹一句：好腰！手感真不赖！

他就一路顺着上来挠我的痒，直挠到胳肢窝。我一边逃一边咯咯笑，口中喊着陆昭允！王爷！殿下！咯咯咯咯您别挠了，我求饶我求饶！我以后咯咯咯咯在家里在外面都听您的咯咯咯咯还不行吗？

他停了手，在我耳边吹着气说，怎么什么都喊了一遍，就是不叫夫君呢？来，叫一声夫君听听，要不我还挠。

我盯着他看了会儿，微微张口像是要喊，忽地出其不意飞快在他唇角啄了一下，他大笑，要来捧我的脸，被我一伸手打掉了爪子，哎哎刚揉过脚呢，还想碰我！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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