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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人?”狄青神色郑重起来道:“当然需要了。大宋军事疲软,症结不在兵而在将,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正是因为现在的武将,普遍爱财惜命、怯懦萎靡,不会带兵,缺乏谋略,素质之低下,耸人听闻……三郎见过西南那些军官的德性,不瞒你说,大宋北方的军队,京城的禁军,强也强不到哪去。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西军,否则当初我也不会请求调西军平叛。”
顿一下,狄青有些黯然道:“让我没想到的是,昆仑关之战,我们在最佳的战场,最佳的时机,以最佳的状态,与仓促赶来的侬军交战,结果还打成一场险胜。可见我离开的十余年里,西军也开始飞速堕落了。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当年那批与西夏鏖战的宿将,全都凋落了。而朝廷虽然重开武举,但未免流于形式,无法选拔出合格的人才,使得军中合格将领匮乏,军队的素质急剧下滑……”
谈起军队的问题,狄青一脸忧虑,甚至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在‘外患事小,内忧可惧’的观念左右下,宋朝皇帝采取修文偃武的政策,将兵书列为禁书,使军事教育的发展受到抑制,更没有武举和武学教育。使宋朝改变态度的直接原因,是西夏的建立……在辽夏两国双重的军事威胁下,赵祯不得不重新审视国策、振作军事,选拔军事人才势在必行,中断了百年的武举,这才重新开设。
自此,武举随进士诸科开设,有文科考试,便会有武科考试同时进行,至今已有二十余年的历史。这时候的武举考试分比试,解试,省试,殿试四级,既考武艺,又考策略,注重考察武举人的军事理论素养,目的是选拔出才兼文武之将。
然而效果十分不尽人意,因为整个社会重文轻武的风气、文官集团的极不重视,使得愿意参加武举的人十分之少,就算参加,无非就是背几本兵书,开几张硬弓,根本无法选拔出合格的预备军官,这项考试也流于了形式。
“为什么文科举,能网络到天下最优秀的人才,武科举,就不行呢,元帅考虑过这个问题么?”
“考虑过,”狄青颔首道:“某认为有三层原因,一者,重文轻武的风气,使得人们都去考文举,只有实在没希望的,才会来考武举。二者,考中进士,便成为人上人,所以都趋之若鹜。考中武举的,却哭着喊着不担任军职,因为当兵是贱业,哪怕军官,也被人瞧不起。”
“还有第三,就是有武举无武学,”狄青接着道:“就像学校是科举的基础,武学也是武举基础,没有武学的武举,就像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焉能有什么成效?”
“元帅看得很准。”陈恪点头一赞,两眼光芒闪动道:“但是,元帅可以改变这一切!”
“我?”狄青颇不自信道。
“对!你说武举不兴的三个原因,其实都可以改善。”陈恪道:“重文轻武,是太宗和真宗皇帝的杰作,但现今官家,已经意识到这样做的危害了。否则也不会重开武举,更不会让元帅和王相公两个武人,双双当上枢密使。只是这样做,会损害到文官集团的利益,所以遭到的阻力太大,而官家这些年来,愈发消沉,无甚振作之意,所以才看不出起色。”
“能改变现状的,只有元帅你了!”陈恪沉声蛊惑着狄汉臣道:“你在民间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已经大到超乎想象的地步,这也是那些文官怕你的原因。因为怕你,才会这么着急想要除掉你!”
“如果元帅向官家提议,建一个最高规格的武学院,由官家亲自担任山长,辅以最好的师资力量,专门教授学生文韬武略,并明言凡武举必由武学,难道还愁会缺少报名入学者么?”陈恪激动的舞动双手道:“到时候,不知多少人,为了成为天子门生,成为元帅的学生,而趋之若鹜呢!”
狄青也被陈恪说得热血沸腾了,他一下就找到了,在没有战争的年代,自己应有的定位,不由激动的按着陈恪的肩头道:“三郎,你怎么早不跟我说?!”
“现在说也不晚。”饶是陈恪钢筋铁骨,也被他捏得生痛道:“只是不知元帅,是否受得了教书育人的清苦。”
“嘿,”狄青这才放开手,慨然道:“这是国家振兴军事的百年大计,我就算当一辈子教书先生又如何!”
“此中之深意,元帅还没明白……”陈恪眼中光芒闪动道:“这是一根撬动世界的杠杆。”
“哦……”狄青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了。
“从武学培养出来的武将,有着‘天子门生’的身份。”陈恪淡淡道:“在文官面前,底气要硬一些,官家也更信任一些……要扭转重文抑武的局面,这点至关重要。”
狄青缓缓点头道:“如此,我便把下半生,都奉献出来!”顿一下道:“只是官家,会答应么?”
“一定会的。”陈恪笃定道:“我方才便说过了,文官集团已经强大到,可以胁迫官家的意志了。今年沸沸扬扬的立储事件、六和塔事件、乃至元帅的这件事,都是明证。”他压低声音道:“官家再仁惠,也当了几十年的皇帝,既然已经明白,重文轻武的政策过了,也在倾力进行调整,就一定会同意你的计划……别忘了,那些武将,都是官家的学生!”
陈恪还有一句没说,帝王心术,其实就是两个字,制衡。以文御武过了,就必然要调整,这道理,赵祯不会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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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陈恪嘿然一笑道:“而且现在这个时机,非常合适。元帅将这张牌打出去,完全可以起到诉悲情、表忠心、以及让官家舒心的三重作用。”
“为什么三郎可以看这么清楚。”狄青彻底服了,他甚至觉着,自己之前,几次三番拒绝对方的建议,实在是不知好歹。看着陈恪,他又是赞叹又是惭愧道:“而我年近半百,却一直懵懵懂懂?”
陈恪心说,这太正常了,我上辈子看过‘百家讲坛’,有参考答案的。当然,他只能故作高深的笑笑道:“元帅不要这么说,术业有专攻么,让我学一辈子,也学不到元帅打仗的本事。”
“那不见得。”狄青摇头笑道:“如果你愿意学,某可以倾囊相授。相信以三郎的才智,他日提兵踏破贺兰山,擒拿李谅祚,也不是没有可能。”贺兰山,正是在西夏境内。
“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陈恪哈哈大笑道:“还是留给元帅吧!”
“也不知这辈子,”说得狄青心潮澎湃道:“还有没有机会,重回沙场了!”
“说起踏破贺兰山来,我有首词给元帅。”陈恪这次毫无愧意,心道,岳武穆,您老气量宽宏,肯定不介意我拿来救狄武襄,说不定,这个世界上,便不会再有靖康耻呢……
“早听说三郎会做绝妙好词。”狄青大喜道:“某亲自为你磨墨!”
“好!”陈恪心说,岳爷爷的词,你却也磨得墨,便提起笔来,在纸上银钩铁划出岳武穆的《满江红》来: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澶渊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狄青在边上看着,只觉着每个字,都击入自己的灵魂一样,那已经冷却的热血、重新沸腾起来;那些已经忘却的志向,全都鲜活起来,挠着他的心、顶着他的肺,像要从他胸中喷薄而出,像要化成最有力的怒吼——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待陈恪写完,狄青已是满脸泪水,他朝着陈恪深深一拜道:“三郎,谢谢你救了我。二十年前那个狄青又回来了,那个追逐功名的狄青,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首词的作者,是元帅,不是我。”陈恪却断然道:“千万记住,不然无法达到一锤定音的效果,还容易横生枝节。”
“这……”狄青略一想便明白了,武将勾结宗室,向来是帝王的大忌。要是说这首词的作者是陈恪,那官家不免会联想到,他是不是在为赵宗绩拉人脉……陈恪和赵宗绩的关系,经过那次官家的宣传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只是窃取了三郎的佳作,实在让人汗颜。”跟岳飞一样,狄青的文学素养并不弱,足以撑起这首词。而且他赳赳武人的身份,与这首词乃天作之合,绝对不虞被怀疑,有人代笔。
“元帅怎么学那些措大?端得是不爽利。”陈恪却大摇其头道:“我帮你,只是看不惯那些文官的操行,你不用觉着欠我的,我也绝对不会要挟你什么,只要你能挺过这一关,把武学院办起来,区区一首词算得了什么?!”对吧,岳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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