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嬷嬷原想着,若是贺章不知道自己定过亲,她还要不要将这件事说出来,但既然贺章知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
于嬷嬷心中仍有疑惑。
既然她一问,贺章就将这块玉佩拿出来了,那足以说明,贺章是早就知晓季卿的身份的,也正是因为他知道季卿的身份,他当初才会救季卿,并收留季卿。
可是,既然如此,为何这十年来,贺章从未与季卿说起过他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的婚约呢?
难道……
贺章只是看在两位老太爷当初交好的情分上,才会救季卿以及收留她,但对他们之间的婚约,他并没有要履行的想法?
想到这里,于嬷嬷心头一紧。
其实,若贺章真是这样的想法,于嬷嬷也能理解。
季家虽然算不上家破人亡,但也是四分五裂各自离散,甚至季卿如今还是罪臣之后,而贺章则深得新帝信任,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是三品大员,未来更是前途光明,他不希望有这样一个不仅不能帮上忙,还会拖后腿的妻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只是……
有些替自家姑娘遗憾罢了。
于嬷嬷有些黯然。
但她想着,既然她都已经到了贺章的近前了,若是不能问个清楚明白,心里总会记挂着这件事,于是抬头看向贺章。
“贺大人,老奴斗胆,想问你一件事……”于嬷嬷不等贺章有所回应,就将问题问了出来,“贺大人既然早就知晓我家姑娘的身份,为何这十年都不曾在姑娘跟前提起?”
话说完,出于不想听到贺章说出自己不想听的答案的心理,于嬷嬷又连忙道:“贺大人,若您不想承认这婚约,老奴也能理解,便是姑娘知道了,也定不会怪您,只是,若是如此,还请贺大人以后也不要跟姑娘提起这件事,就让姑娘不知道自己曾经有过这样一份婚约好了……”
于嬷嬷能看出来季卿对贺章的不同,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和贺章定过亲,但贺章却不愿意履行婚约,她又该有多难受?
不知道,自然也就不会伤心了。
说完这些,于嬷嬷不由得轻轻吁出一口气。
贺章则是有些哭笑不得。
于嬷嬷对季卿倒也真是一片维护之心,不过,他都还什么都没说呢,于嬷嬷就已经认定了他是如何想的了?
贺章也知道,于嬷嬷是季卿非常敬重的人,也是如今最为关心季卿的人,因而他接下来说话之时,便显得格外的郑重。
“于嬷嬷,”贺章认真地道,“当初两家定亲,不仅交换了信物,也是写了婚书的,我并没有要毁婚的想法。”
于嬷嬷骤然便松了口气。
要不是怕贺章见了笑话,从而有损季卿的颜面,她甚至想要抬手去拍拍自己的胸口了。
自从重新找到季卿,于嬷嬷其实就一直为着季卿的终身大事担忧着,她家姑娘已经二十四岁了,不管是高门贵女还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几乎就没有这样的年纪还未成亲的,若是季卿与贺章的婚事不能成,于嬷嬷都不知道季卿的婚事该怎么办了。
还好,还好!
自家姑娘虽然吃了这么些苦,但老天爷到底还是垂怜于她的。
可是,既然贺章没有毁婚的想法,那他为何十年来都对这桩婚事只字不提?
于嬷嬷想,若是季卿早早的知道她与贺章是有婚约的,那她这些年来心里是不是会更好受一些?
“那……”她张了张嘴。
贺章显然看出了于嬷嬷想问什么,他轻轻叹息一声,道:“于嬷嬷,你是看着如意长大的人,对于如意的脾性,想来也是再清楚不过的,如意是个再要强不过的,她不知道她与我定过亲也就罢了,若是她知道这件事,只怕她的心里会更不好受……”
对季卿的脾性,贺章看得再清楚不过。
就如季卿所想的那般,他其实能看出来季卿对他的情愫,但在季卿的面前,他却始终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这也是有缘由的。
最开始时,贺章之所以会救季卿,并且收留她,其实只是出于心中的一份责任。
他知道他与季卿有婚约,也知道季家遭逢大难,在这样的情况下,季卿独自一人流落在外,出于责任心,他自然要朝季卿伸一把手。
而后来……
知道这个人是自幼就与自己定了亲的未婚妻,又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生活了那么久,了解了她的一切,贺章会一点点的将季卿放在心上,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虽是始于责任,但也同样是真挚滚烫的情意。
但即便是如此,贺章也从未向季卿吐露过半分,甚至,在季卿的面前,他一直都竭力在掩饰自己的感情。
因为他了解季卿。
季卿自小生长于季家,甚至幼时还是被季太傅亲手教导的,她虽是女子,性子却一点都不柔弱,若是柔弱的性子,也不可能在季家发生剧变的情况下撑过这十年。
正相反,因季太傅的教导,季卿不仅心性坚韧,性情更是骄傲又刚强。
从季家的天之骄女,沦落成罪臣之后,这样巨大的落差,季卿撑下来了,为人所救寄人篱下,她也能接受,可前提是救她的那个人只单纯的是她的恩人。
所以,在后面的几年里,季卿察觉到她对贺章生出了情意之后,一方面她会渴望与贺章接触,渴望得到贺章的回应,但另一方面,若是贺章真的回应她了,两人的身份不再只是单纯的被施恩者与恩人了,只怕最先后退的就会是季卿自己。
对于季卿来说,她想要的感情,首先必定要双方有着同等的地位,而不是如今这样,一方是见不得人的罪臣之后,而另一方,则是前途无量的朝中重臣。
这些,贺章都看得再清楚不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如何与季卿说,他们不仅有婚约,他还倾心于她?
知道了这些,也只是让季卿的心变得更加沉重而已。
她已经因为家族的蒙难,亲人的生离而承受着足够的重压了,他又何必给她更添负担?
更何况……
“就算我与如意将一切都说开了,我也不能娶她,不能给她一个名分。”贺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