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待他仓皇离去之后，矮墙之后突然探出一道人影，目光复杂地在闵若黎屋外凝望了许久，才快步回到了王府西院。

侍女将探听到的密报尽数告知，柳侧妃不安地搅动了许久帕子，半晌，她不可置信地软倒在了美人卧上，深深喘了好几口气，才突然闭上眼睛戚戚然笑了起来。

“太后，太后她竟然放弃了我。”柳侧妃的泪珠淌了半张脸，面上却还是狰狞的笑意，良久，她猛然发力掷碎了手中茶盏，咬牙切齿道，“那便由我亲自去结果了闵若黎这贱婢！！”

入夜，王府另一角的闵若黎处倒是风平浪静。

这一日下来有些疲惫，她原本打算用些薄粥就快些洗漱休息的，谁知还未来得及坐下用些茶水，便又被夜九笙传唤去了。

去了才知道，作为夜九笙的贴身婢女，还得陪着用晚膳。更残忍的是，布完菜之后，她就只能伺候在桌边干看着，还得时不时上前捏着筷子替他夹菜。

寄人篱下，便只能忍气吞声，闵若黎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因此伺候得毕恭毕敬地，半点没有怨言。可怜她晚上只喝了口薄粥，眼下只是看着满桌珍馐，都忍不住咽唾沫。

夜九笙每样菜都不超过三筷，早便用完了晚膳，却还是让闵若黎不断地为他夹菜，无他，只是为了发散心中藏了许久的不快罢了。

他向来都是个记仇的人，因此，白日里闵若黎在偏殿同那些侍从们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画面再次被拎到了眼前，他看着眼前似乎还有些魂不守舍的小丫头，突然近乎残忍地冷笑了一下。

闵若黎正瞅着一盘清炒河虾出神，突然被这么一声吓了个激灵，愣愣地回过神来，还不忘擦擦嘴边可疑的痕迹。

“闵若黎，本王问你，白日里偏殿中那些侍从你感觉如何？”夜九笙端起茶盏漱了漱口，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

闵若黎如今全副心思还在该不该开口讨些菜这个问题上挣扎，因此话只听进了半句，不疑有他地回了一嘴：“那些弟兄们都很好啊，人挺爽快，牌也打得不错，关键是能从他们那赢来不少钱——”

想着白日里赢得那几场赌局，她又打心底里高兴起来，忍不住弯眉窃喜。

夜九笙斜挑起眼角，静静打量着满心欢喜且似乎一眼都不打算往他这里看的闵若黎，突然一阵牙痒，他分不清心底突然涌起的那阵子酸涩感是何缘故，索性将不快通通发散到了眼前人身上。

闵若黎尚在心中盘算那笔银两该用往何处，突然被一道冷冷的嗓音打断了思路：“那你可知仆从们私下设赌局会有什么后果？”

不是吧，这时候就不让小赌怡情了？

闵若黎心里“咯噔”了一下，片刻后讪笑着看向夜九笙，有些结巴道：“王，王爷，有什么后果？”

夜九笙收回视线，轻轻将杯盏搁到了饭桌上，而后偏头望向一边：“你告诉她，会如何？”

侍立一旁的管事没想到焦点一下子到了自己身上，哆哆嗦嗦地回了一句：“律法规定，私下赌博的下人是要被发配去做苦力的。”

闵若黎不可置信地抬起了脑袋，思路还有些跟不上。

夜九笙却已经突然施施然地望了过来，直直看得她寒毛竖起，才冷冰冰补了一句：“你可以不去当苦力，但今夜得到本王书房中来，本王可以亲自‘审审’你——”

苍天——闵若黎欲哭无泪，她没想到平安挨过了一日，夜九笙竟是在这里等着他，但是当苦力和进书房硬要选一个的话，她当然只能选书房。

于是带着满腔悲愤，她沉重且苦涩地妥协了：“奴婢遵命。”

到了书房之后，闵若黎才知道夜九笙的“亲自审审”竟然就是让她一个劲儿的研墨，还得是细而缓地研，不允许出现半丝不流畅的笔墨。

于是她只好咬着后槽牙赔着笑，站在一旁硬生生研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墨，累得险些感觉不到自己手臂的存在了。

夜九笙察觉到了她的疲态，却还是不放过她，反而突然搁了笔抬头看向她，很是认真的问了个问题：“你如今正好到了适婚的年纪，可有什么心仪的对象？”神情平和地竟然有些慈祥，闵若黎累出了幻觉，只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现代饭桌上催婚的长辈，瞬间悲从心起，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没有没有，不劳您操心了。”

她这还真是实话实说，孰料夜九笙却突然翻了脸，面上再不复方才的风和日丽，反而有了层风雨欲来的架势。

怎么还说风就是雨的？闵若黎忍住了嘴角抽动的冲动，为了不被波及到怒火，索性埋下头更加卖力地干起活来。

夜九笙只好望着她头顶的发旋满脸不悦。

便在这时，门口的下人通报柳侧妃到。话音才刚落，一道艳红人影便缓缓走了进来。

柳侧妃一眼便看到了书桌旁的闵若黎，这次却敛眸掩住了沉怒的神色，强作乖顺地走到了夜九笙生前，嗓音娇媚到有些刺耳：“王爷，过几日太后设下的晚宴，不知臣妾是否有幸同您一道前往。”

虽说夜九笙如今已是冷眼待她，她却不甘心，还想再自欺欺人般试探一次。

只是这次的结果却全然出乎了她的意料。夜九笙似乎低头沉吟了片刻，视线掠过闵若黎之后好似顿了一顿，少许，竟然微微点了点头。

“多谢王爷！！”柳侧妃自然是喜出望外，紧接着便忍不住得意起来，看来王爷心中还是有她这个侧妃的位置，她闵若黎不过只是个暂时的跳梁小丑，她一得意便忍不住翘尾巴，看向一旁尚在研墨的闵若黎时不由讥笑了一声，暗讽道：“妹妹若是想去也可以跟着一道去，只是没名分的家眷要赴宴会麻烦一些，不过妹妹如此得王爷喜爱，想必去不去也是一句话的事——”

这话说得虽委婉，却难掩尖酸刻薄。闵若黎却是个神经大条的主儿，平日里话转个弯就要反应半天，更别说眼下的状况了。

夜九笙余光等待着她的反应，没想到等柳侧妃都趾高气扬地走远了，她还愣在原地无动于衷，一时心中越加不快起来，而后一连喝了三盏菊花茶都没压下心头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