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回去的路上,夏知秋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谢先生,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嗯?”谢林安回头,看着夏知秋,等她后文。
“所有的事皆因拆庙而起,这白尾大人的神庙究竟有多厉害,连拆都不能拆了?”夏知秋舔了舔下唇,问,“若是我们复刻梁大爷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就能和他一样,经历一次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旅,就能了解他生前发生过什么事了?”
谢林安饶有兴致地问:“你是说……你想拆了白尾大人的神庙?”
夏知秋挠挠头:“是有这么个想法,我总觉得那庙不对劲。”
“想做就做吧。”
“啊?”
谢林安微微一笑:“好不容易有一件想做的事,不去做,岂不是会后悔?”
话虽是这样说,可这事明显不是什么好事啊……夏知秋嘟囔:“谢先生……是不是有点太溺爱我了?”
这个念头一出,夏知秋被吓了一跳。
她怎会觉得谢林安宠爱她呢?真是昏了头了!
夏知秋是雷厉风行的人,说拆庙就拆庙。
她当晚就让赵主簿写告示,将此事宣扬了出去。不仅如此,她还特地跑了一趟庙祝的家里,得知那白尾大人的神庙没有什么地契。没有地契,那可不就是充公的东西,就是公家的呗!
夏知秋知晓了此事,拆庙拆得更欢实了,连良辰吉日都定下了。
就在她打算拆庙的前一天,突然有成百上千的香客将白尾大人的神庙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手里拿着布条与纸张,高声喊:“白尾神庙不能拆!”
“亵渎神灵是要遭报应的!不能拆!”
这些人的喊声此起彼伏,把正和师傅们商讨拆庙的夏知秋吓得不轻。
夏知秋哪见过这种阵仗啊,立马问谢林安:“咋办?”
谢林安看了一会儿的热闹,道:“这个好办。”
“你有法子?”
“等着看吧。”谢林安胸有成竹地道。
两人走向那群香客,他们见县令来了,也不敢太大声抗议,只能推出个主事的人冒头:“夏大人,这神庙……不能拆啊!亵渎了神灵,咱们整个镇子都玩完了!”
他的话音刚落,谢林安就冷笑一声,道:“你们真当夏大人是那等嚣张跋扈的狗官吗?夏大人拆了此处的神庙,为的就是将这块地用于建造吉祥镇学堂,专供穷苦人家的孩子入学。镇中的地皮贵,有买地的钱还不如多用来建造几栋屋舍。哼!反正尔等自个儿想去吧!是要给孩子上学,识几个大字,还是拜这劳什子白尾大人!”
此言一出,原本叫嚣的香客哑巴了。神庙前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那些百姓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在等人拿个主意出来。吉祥镇就一个私塾、一个书院,基本都是有钱人才能入学的,还要给教书先生一笔银两。如今夏大人决定办个学堂,给基层百姓,这是天大的好事。
这世上,有钱人多还是穷人多?那自然是穷人嘛!也就是说,如今的得益者就是眼前这一众没什么赚钱法子才来求神拜佛的香客。
有人小声地说:“要不,咱们就听夏大人的安排好了?”
“可是这拆庙,开罪了白尾大人,似乎也不太好……”也有人犹豫不决。
“我去年和白尾大人祈求果园丰收,可今年也没丰收啊……这白尾大人,真的灵验吗?何况,也可以把神庙建在别处嘛!”
“对哦,孩子要是大字都不识一个,连契书都签不上名字。还是读书重要啊,万一能考个童生,那也是脱了泥腿子的家世,翻身做主子了。”
底下的人蠢蠢欲动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要想谋求荣华富贵,最简单的路子就是读书,走科举之路。
所以,近乎一般的人都自觉退开了,不拦夏知秋和谢林安行事。
见状,夏知秋清了清嗓子,当机立断地道:“诸位放心!本官拆庙建学堂后,定会在别处辟出一块地儿,再建造一座白尾大人的神庙。咱们为了孩子好,也不会开罪白尾大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香客们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又不是拆庙就不造庙了,有什么开罪不开罪的。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了,唯有庙祝在原地干着急。
夏知秋看了他一眼,道:“庙祝先生可是怕拆庙以后没了香火钱?你放心啊,之后再建新庙,我这边还是会将白尾大人的庙交给你打理的。”
庙祝苦笑了一声,欲言又止。
谢林安让师傅们把拆庙的工具都堆在神庙旁边,商量好明日清晨便来拆庙。
说完,一群人就浩浩荡荡下山了。
回到了夏府,夏知秋按照谢林安的吩咐,让徐捕头他们蛰伏在暗处,听候他们的命令。
安排好了这些,夏知秋和谢林安坐回院子里,就着点心品茶。
夏知秋半信半疑地问:“谢先生,这样能成吗?”
谢林安喝了一口茶,道:“明日就要拆庙了,给他们留的时间不多了。若是这些事真跟拆庙有关,这些人定会下手的。”
他们在院中闲谈到后半夜,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夜深了,人就变得迟钝了,连躲在角落里的捕快们都有些犯困。
让一群人跟着瞎折腾,白忙活了一回,夏知秋有些过意不去。
她茶喝多了,起身说去茅房救急,顺道活动活动筋骨。
就在她小解完的时刻,身后的花园漏窗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夏知秋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说时迟,那时快,三两个黑衣人飞奔而来,手上的匕首在月光下灿灿生辉。
夏知秋连滚带爬地喊:“来人呐!有刺客!”
就在这时,她感到腰上一热。原来是谢林安不知从哪处跑来了,他搂住夏知秋的腰,足尖轻点,两下便跃到了别处,避开致命一击。
夏知秋被吓得两股战战,她的手扒拉着谢林安的衣襟,语无伦次地道:“他们……要杀我!”
“嗯。”谢林安对此不甚在意,他看了一眼紧攥着他衣襟的那双魔爪,艰涩地道,“你小解后,手洗了吗?”
“没来得及。”夏知秋小声说。
谢林安眉头一蹙,瞬间抛开了人。他用指尖扯起衣领,心道:“看来这衣裳不能要了。”
夏知秋被谢林安丢到了安全的地段,她躲到了廊屋内,等徐捕快他们和黑衣人大打出手。一阵刀光剑影后,黑衣人被制服。
夏知秋上前一步,扯下这些人的面巾。有两个人看着脸生,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居然就是那庙祝。
夏知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您这么大岁数,还能舞刀弄枪,行刺本官,真是老当益壮!”
庙祝闻言,险些昏死过去。
这时,谢林安喊小翠新沏一盏茶上来,他挪了两个石凳子,风轻云淡坐着。
待新茶上桌,谢林安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冷笑一声,睥着被捕快挟持的几个刺客,道:“说吧,咱们茶都沏好了,足够喝三两个时辰的,就等你开口了。要是嘴硬不开口啊,府中也有师傅,专门喊来拆庙的。当着几位的面,把这庙拆了可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几人面面相觑,长叹一口气,道:“两位大人不可拆庙啊,那底下可是我们家主子的墓穴,请您一定不要惊扰到他们。否则,我等百年后,真是没有脸再去见主子们了。”
夏知秋想起此前有一个大家族流放至吉祥镇的事,他们的家徽还是白狐呢!他们想方设法不让人拆白尾大人神庙,敢情一拆庙,就会暴露地下的墓穴?难怪他们会阻拦梁大爷,甚至是设计将其杀害。
不过,他们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很明显是被梁大夫人牵着鼻子走了。因为这一切的开端,都是梁大夫人惹出来的,是她和风水师说,让他劝说梁大爷拆白尾大人神庙的。
夏知秋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梁大夫人和梁大爷,又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
庙祝被摘下了脸上黑布,他苦笑一声,道:“夏大人,事已至此,我等也不瞒你了。你还是将梁大夫人带上来,从她那边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吧!我等也是在梁大爷死后才知自己只是梁大夫人的一枚棋子,这一切都是她设下的局。”
夏知秋和赵金石使了个眼色,赵金石会意,忙让捕快去牢里,将梁大夫人带上来。
梁大夫人一见庙祝,脸色就变了。她终于不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此时也流露出一丝胆怯之意。
夏知秋问她:“梁大夫人,你串通风水师,要梁大爷拆了这白尾大人的神庙,为的就是牵扯上这些人,用一招借刀杀人,让他们替你铲除梁大爷吧?此后,你再利用梁二爷重情的性格,知道他会为其兄隐瞒杀害李心蝶秘密,不说出那日信中的事,将杀兄的嫌疑全部堆到他身上,使他入狱。这样一来,两个嫡子纷纷下马,梁家本家就是你的天下了。你还能把私生子梁昊过继到膝下,继承梁家的家业,安心当你的家主夫人,对吗?”
梁大夫人心如死灰,她似乎打算负隅顽抗,此时一句话都不说。
谢林安看了梁大夫人一眼,道:“还想嘴硬不认罪吗?你不认,自有其他人帮着说。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给你机会。”
夏知秋抿唇,道:“梁大夫人,若是你愿意将事情真相解释清楚。之后,我会给梁昊安排一个好去处,将他送到一户清白人家那处寄养的。”
梁大夫人自然知道,她的私生子梁昊,今后算是没地方收留了。旁支一家对于这样一个让家族蒙羞的野种,自然是宁愿丢弃,也不会留在家中。她若是入狱,那孩子没了人庇护,下场可知是有多凄惨。
若是能得到夏知秋的许诺,那孩子还有一线生机,至少能平安长大。
梁大夫人对于那孩子的感情,她也不知道深不深。
她为了他筹谋,由那个孩子继承整个梁家本家的家业,更多的目的,实际上只是为了报复梁大爷。
她恨梁大爷,恨之入骨。
由她的私生子夺走了梁大爷生前苦心经营的一切,这让梁大夫人十分畅快。
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他还那么小,会喊她娘亲,会朝她笑。
真是蠢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是多么肮脏,所有人都会唾弃他。
是梁大夫人,生下了这样悲惨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全然不知,竟然还单纯地朝她笑。
傻子,真是傻子啊。
梁大夫人古怪地看了夏知秋一眼,眼里满是不解。
当初梁昊是她私生子一事败露之时,所有人都说她这样水性杨花的荡妇,一定要处以肉刑。可夏知秋不唾弃她,还出手救了她。
如今她的罪恶全都被人知晓,所有人对她恨之入骨,这个人居然没有痛恨她,甚至还想救她的儿子。
夏知秋……是一个善良的人吗?
她好奇怪。
梁大夫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见过唯利是图的人,见过阴险狡诈的人,就是没见过夏知秋这样纯善之人。
在夏知秋面前,梁大夫人羞愧难当,她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仿佛世间一切污秽,在夏知秋眼里无处遁形。
她连挡都无法挡。
梁大夫人给夏知秋磕了个头,轻声说:“民妇……愿意招出所有罪行,只求夏大人垂怜,救我儿一命。”
“你放心,本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夏知秋给她作保,应下了这事儿。
梁大夫人喟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便把我的故事,说与夏大人听吧。”
吉祥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