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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今夜,夏知秋回了夏府。

她原本惆怅万分,刚踏入府中,见伙房还亮着烛光,诧异之余,心生欢喜。

夏知秋心里升起一线希翼,忙马不停蹄地跑向伙房。

“谢先生……”她还没喊完一句话,就见灶膛前的小翠惊喜地迎了上来。

她笑眯眯地道:“夏哥哥,你回来了?谢先生不知去了哪里,还不曾回府。”

“哦。”夏知秋知道谢林安是真走了,不免心生落寞。

她还没来得及沮丧,随后跟来的赵金石便拿着一纸文书寻来了:“夏大人,朝廷那边发话了,说你政绩光鲜,要你进京述职呢!一年一考,算了算,你这都五考了,早过磨勘期了,是该挪一挪位置了。您这要是升迁了,当了京官,可别忘记我啊!”

听他这么一说,夏知秋忙接过文书,细细翻阅起来。

文资三年一迁,像夏知秋这种小可怜,没人记得,五考一迁都算正常了。

想要当京官,必须要磨勘。在地方当底层官员,继而历练几年,待磨勘期满后,由上级知府举荐,再带上举荐信与履历,送往吏部的流内铨。

夏知秋这种地方州县的亲民官能否如愿“改官”,不止是看主持考课的官吏怎么说,更有甚者,为了防止地方官贿赂上级恶意篡改考辞,还得亲自前往京都面圣,当面述职,由圣上赐考。

夏知秋就是那批比较背的,得让圣上把把关的选人改官。

因此,她得进京都一趟,给圣上述职。

夏知秋想起谢林安是有京都口音的,保不准他的事儿都发生在京都。

若是能将他解决了这些事,他是不是就不用走了呢?

夏知秋如醍醐灌顶,急忙扯住赵金石,道:“快!快给我安排一辆马车,我要出吉祥镇寻人!你把徐捕头也喊上,让他们帮我问问镇上的车夫,今儿个可有谢先生雇马车出镇子的,往哪条道上跑的,也务必给我问清楚了!”

赵金石听得这话,浑身打了个激灵,道:“你俩吵架咋地玩这么大?还兴离家出走的啊?”

夏知秋斜了他一眼,道:“少贫,赶紧帮我把人找回来!我有事儿要当面问他!”

夏知秋深夜心急火燎寻人,连同着夏府隔壁两间院子的灯火都亮了。不知情的围观群众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见捕快们一脸肃然,缄口不语,各家各户都忙关上了门窗,生怕是什么凶犯越狱,又要闯入家中伤人了。

夏知秋好歹是吉祥镇的父母官,不过打听个人的事儿还是方便的。很快便有车马行的车夫回禀夏知秋,午间确实有一名男子雇车往衢州青城的方向去了。车夫只能帮着送上一程,将他带到驿站附近的客栈先落脚,再让附近的车马行继续接待贵客,明早儿再赶路。

夏知秋是知晓驿站内皆是朝廷的差役,估计谢林安也不敢靠近那处。若是非要留宿,自然会寻附近的客栈入住。

也就是说,夏知秋只要驾车速度够快,没准还能在谢林安赶路之前截胡。

她仿佛有了主心骨,整个人冷静不少。

夏知秋连私房钱都拿出来了,付了双倍的价格,嘱咐车夫快马加鞭,一定要尽快赶往那个驿站。

不仅如此,她还嘱咐手下的差役不可将今夜寻人的事情声张,对外说是办公即可。

夏知秋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向吉祥镇外去。

她头靠软垫,疲乏地长吁一口气。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夏知秋想到谢林安,原本平静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她该如何说服谢林安跟她回家呢?好似丈夫要去娘家寻闹脾气的媳妇一样,都做好了负荆请罪的架势,又怕人是真要和离,不肯回来了。

夏知秋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法子,接二连三叹气,愁容满面。

若不是车夫提醒,她都不知晓已经到驿站了。

夏知秋下了马车,走向驿所附近的几家客栈。

她记得谢林安今日穿衣的花色,问老板:“你有没有见过穿雅致竹叶纹大氅的俊美男子?若说特点,该是那衣衫纤尘不染。整个人像是画里出来似的,鬓若刀裁,面如桃花,反正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夏知秋在问话的时候,才知晓谢林安在她心中的印象原来是这样的。

她一直觉得谢林安与众不同,也觉得他很美。为何之前相处时,从来没注意过呢?

夏知秋心底怅然,又有些难过了。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突然有人喊:“夏知秋!你给我过来!”

这是……谢林安的声音!

夏知秋惊喜回头,只见一名戴祥云面具的男子站在台阶处看着她,眼底泠然。

她忙跟上去,唤谢林安:“可算找着你了!”

谢林安不动声色地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跟上。

待两人进了客房,谢林安这才摘下面具,恶声恶气地道“你是猪脑子吗?这样大张旗鼓寻人,我就是再隐蔽也要被你暴露了。”

夏知秋讪笑:“不这样寻人,又如何逼得你现身呢?”

谢林安早该猜到如此,他头疼不已,按了按额头,道:“不是和你说清楚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吗?为何又贸贸然寻来?”

看到夏知秋的一瞬间,谢林安说自己心间没有欢喜,那也是假的。

可是这就是裹着砒霜的蜜饯,一旦沉沦,后果不堪设想。

夏知秋是个昏的、傻的二皮脸,那他就要保持理智,一直清醒而克制。

夏知秋原本想好了无数个说辞,一见到谢林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低下头,不敢看谢林安的眼睛。

就这般纠结了许久,夏知秋深吸一口气,道:“谢先生再躲,又能躲到哪处呢?血莲花的人看着像是权势滔天,爪牙遍布天下。你光躲,能躲得过吗?况且一辈子躲躲藏藏,真就是谢先生想要的吗?”

闻言,谢林安也不语。

他给说得口干舌燥的夏知秋斟茶,摩挲指尖的杯壁,轻声道:“夏知秋,京都距离吉祥镇,有多远?”

夏知秋盘算了一下当年她来吉祥镇花费的时间,若有所思地道:“若是日夜兼程,满打满算也要一个月。”

谢林安苦笑一声,说:“你看,这般远的地方。那些人也不过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找到我的住处了。”

他的话如此直白,夏知秋就是再蠢也听懂了。

谢林安是逃不掉的,他插翅难飞。

夏知秋哑口无言,她心里闷极了。

谢林安见她已经懂了厉害之处,再接再厉,道:“况且,我就是跟你回去了又如何?等血莲花本营的人寻到我,等朝廷的通缉令下来,又岂是你一个七品芝麻官能抗衡的?你不是一个人,你府上还有小翠,还有赵主簿,你忍心牵连他们吗?若是上面的人要连坐,要责罚你包庇朝廷要犯,到时候你女子身份一暴露,再加上一桩欺君之罪,你又当如何?”

谢林安的情绪不激动,他慢条斯理地说,将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捋清楚,讲给夏知秋听。

夏知秋越听越心凉,她出了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若是要她一个人的命还好。

她本就是欺君罔上,不知何时会暴露自个儿的女儿身,一直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

可是这一切,若是还能牵连到小翠和赵金石,那又当如何呢?

夏知秋不落忍,也不敢细想。

她觉得沮丧,这种伤感的心绪很难说明。

夏知秋此前破案,都是有谢林安在一旁指点以及陪伴。如今没了他,夏知秋想要琢磨出谢林安的破绽,推翻他这一番话也无从下手。

她好没用,她为何这般没用?

夏知秋头一回怨恨自己品阶太低,头一回怪罪自己无能,不能保护身边重要之人。

她的眼眶潮红,咬着牙,欲语还休。

谢林安本不欲咄咄逼人,本打算好来好往。

可是夏知秋这性子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只能出此下策,只能逼她做决定。

谢林安强装风轻云淡,顺水推舟给她台阶,道:“所以,夏知秋,你回去吧。好好当你的官,好好治理你管辖的地方。至少我看到了你,知晓还有人是高风亮节的,这就足矣。”

他在赶她走,他好似完全不会难过。

夏知秋抬头,眼泪摇摇欲坠。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湿濡,轻声问:“谢先生,你就不会伤心吗?”

谢林安的心脏漏跳一拍,他无法直视这个小姑娘的眼睛。夏知秋一直比他磊落、比他坦荡,她甚至比他还有担当。

谢林安瞧着喜怒不惊,很有城府,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叫怯弱。

谢林安嗤笑一声,道:“不过是随意停泊留下的一段缘,待船开了,缘自然就散了。我不会伤心的,我也不会留恋你。”

谢林安强迫自己去看夏知秋的眼睛,他面对她的纠缠,生硬装出不在乎的模样。

谢林安一字一句,坚定地说:“夏知秋,我说过了,我是成品怪物。所以我无情无欲,起初对你上心,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我心悦一个人很快,忘得也很快。你,不过是我露水情缘中的一份,不值当我多上心。”

夏知秋见他这样,反倒释怀了。

她嘴角牵扯起一丁点弧度,道:“谢先生,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晓吧?”

“什么?”谢林安问。

“你越是在意什么,越会强调什么。真正不在意的事物,你连句闲话都懒得说。”夏知秋道,“你很不舍,是吗?”

谢林安呼吸一滞,他看着眼前的夏知秋,暗暗感慨。原来在他一手教导下,柔弱的小白兔早就长成了狡诈的小狐狸,连同他都蒙在鼓里。

夏知秋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她喘了一口气,道:“谢先生说完了,该轮到我来说了。”

谢林安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知她在打什么算盘,于是沉默着静候下文。

夏知秋道:“谢先生以为你一走了之便好了吗?阿五知晓我们关系亲密,若是寻不到你,难道就不会逮住我,屈打成招吗?或是拿我当你的命脉,要挟你出面,不对吗?除非我辞官离去,也和你隐居起来,过上阿夜和大小姐那般的生活。可是留下来的人呢?赵主簿呢?小翠呢?甚至是……徐捕头呢?总有一个人能逼我们出面,对吧?”

谢林安惊讶于她的这番话,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茶。

夏知秋见这些话说动了谢林安,穷追猛打一般讲出后文:“我觉得,堵不如疏。与其躲躲藏藏,倒不如尝试反击。这些人总有把柄所在吧?谢先生的过去……总有冤屈所在吧?只要我们能挖出秘密,不难有反败为胜之时。谢先生方才说了,京都和吉祥镇的距离,由此可见,你是从京都逃过来的。既然一切事情源起于京都,我愿意助谢先生一臂之力,同你一起进京都查明真相。”

谢林安疑惑地问:“既然你猜到了这些,也知晓我是背负秘密的,那么你就不怕,我是作恶的那个,也没什么冤屈可洗刷?”

“谢先生不可能害人的,若是有人要缉拿你,必定是被冤枉的。”夏知秋微微一笑,道,“谢先生啊,是个好人。”

“你啊……”谢林安怅然道。

还没等他反驳,夏知秋继续道:“我磨勘期满,正要上京都述职,有正当理由回去,到时候能带谢先生一起。我是朝廷命官,又是在天子脚下,那些人再厉害,只要我矢口否认见过谢先生,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若是待在吉祥镇就不一定了,山高皇帝远,这些人反倒好下手。”

如今谢林安算是没退路了,他也很明白,即便一走了之,那些人也可能找上夏知秋。

若是他无情无欲还好,这般就能远远逃开,即便看着夏知秋受苦,也能做到见死不救。

可偏偏他不是,要是那些人折磨夏知秋,他很可能会挺身而出。

到时候,他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呢?

谢林安放下茶盏,淡淡道:“真是什么话都给你说尽了。确实,如你所言,我逃也逃不开,反倒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那句“夫人”不知是作比喻,还是实话,闹得夏知秋一颗心如擂鼓般狂跳。

谢林安明白了,沉声道:“倒不如试试看破这个局,找出真相,除去我身上的罪名,顺道给这些人一个回击。这样一来,他们便不能拿我怎么样,你们也就安全了。”

听得这话,夏知秋惊喜地问:“也就是说……谢先生愿意同我回家去了?”

“回家……”谢林安听到这个词,回味了很久。他想起其乐融融的夏府,想起过去那一年多发生的事,嘴角无端端上扬,会心地笑。

原来,他也是有家的人啊。

谢林安宠溺地看着她,无奈地道:“夏知秋,我真是败给你了。”

他输给夏知秋了,所以从今往后,请她,善待俘虏。

吉祥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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