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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过花费了半日,谢林安和夏知秋便来到了青苔镇。

桂嬷嬷是伺候过曹夫人的人,在镇上很得脸面,不仅买了二进的院子,家里还请了伺候人的小丫头。

这可是地主婆的逍遥日子,甭提多让人羡慕了。

因此,桂嬷嬷的家事就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问起家住哪儿,随便拉个路人都能知晓。

夏知秋又问起桂嬷嬷的长相,那人说桂嬷嬷长得圆润,笑起来喜人模样,就是脸颊有一块红色胎记。

夏知秋兀自哝囔:“高门大院里奴仆,莫说是脸上有胎记,就是有一颗黑痣,也会被主子家认为不雅观而不贴身使用。这桂嬷嬷倒是有几分本事,即便脸上有瑕疵,也得主子信赖。”

闻言,谢林安不置可否。

谢林安和夏知秋来到桂嬷嬷家宅的时机很巧,正见后院,一男一女在鬼鬼祟祟地推搡。

他们忙躲到一侧偷窥,随即发现这两人并不是在亲近,而是在争辩什么。若是犯了口角,应该会大声嚷嚷起来,又不知在忌惮何物,纵使是争吵,他们也十分小心,生怕被人瞧见了。

他们站得远,听不到这两人的交谈。

但见其中一名微胖的老妇人脸上带了红色胎记,便猜测这正是桂嬷嬷。

不是说桂嬷嬷的家宅有佣人在吗?还需要她这样的主子出来同人纠缠?

谢林安和夏知秋面面相觑,两人心里都犯嘀咕。

片刻,桂嬷嬷转身要进院子。后面那个年迈的男子突然提高了音量,道:“你如今发达了,可别忘了弟兄们给你撑的腰!小心我说出实情,看主子家还领不领你的情!”

听得这话,桂嬷嬷惶恐不安,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灭了。她犹豫片刻,还是拉住了身后的老男人,她左顾右盼,见四下没人,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塞到对方手里。

男人掂了掂桂嬷嬷塞来的好处,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再刁难她,点头哈腰地问了个好便走了。

见状,夏知秋回过味来,这桂嬷嬷肯定有把柄落在人手里啊。

谢林安和夏知秋对了个眼神,转而跟踪这男人走向了茶楼。

谢林安拦住了老男人的去路,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道:“在下有没有资格请你喝一杯茶?”

老男人看见钱,眼睛都直了,小声道:“这……给我的?”

谢林安妥帖地将银票塞到了他的手中,温声软语地道:“都是给你的,只要待会儿你再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还能给你更多。”

老男人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子,忙殷勤地道:“有我郑老三知道的,都告诉爷!”

谢林安请他来到茶楼的一间偏僻厢房,刚落座,夏知秋就开口了:“你方才和桂嬷嬷都在聊什么事儿呢?”

郑老三见她要问这件事,有片刻犹豫:“这个……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谢林安从怀里掏出一枚玄龟玉佩,道:“这是上好的玉石,若是拿出去卖,至少有个一千两。我想桂嬷嬷就是被你敲诈一辈子,都敲不出一千两银子吧?”

郑老三激动地手都在抖,喃喃:“一千两?!”

谢林安大大方方将玉推到郑老三的面前,莞尔:“不错,只要你肯老老实实说出你拿捏了桂嬷嬷什么把柄,这块玉石就是你的了。可别和我撒谎,我既能拿出这个钱,背后必定是有权势的,到时候也能抓住你的人。”

郑老三一咬牙,把玉塞到了怀里,道:“富贵险中求嘛!既然两位公子想知道,我就说了。我郑老三只图财,谁给的钱财都不打紧,是桂花自个儿太抠门,与我无关。”

夏知秋笑眯眯地道:“正是。所谓买卖,自然是价高者得,我们能出得起高价,你的消息当然要卖给我们了。”

郑老三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了,他也怕这两人突然反悔不给钱了,于是忙将桂嬷嬷的事情托盘而出:“桂花能进曹家当差,那都是哥几个的手笔。”

“此话怎讲?”夏知秋不解地问。

郑老三舔了舔下唇,道:“曹夫人小的时候,曾跟着家里人来青苔镇落脚。那时候,兄弟几个和桂花想攀上这样高门大户,特地趁花灯会,将曹夫人掳了来,丢到荒山野岭之中。你想想,一个小姑娘家在山上待几天,能不害怕吗?这时候再让桂花偶遇曹夫人,在山上庇护她,养了她几日。哥几个还会送过去烧鸡烧鸭等吃的,让桂花去哄这个孩子。后来桂花带曹夫人回了家,曹夫人惦记着桂花的恩情,说什么也要将她留在身边。就这样,她对曹夫人有救命之恩,成了人的乳嬷嬷。说起来,孩子也真好骗。荒郊野岭的,哪来那么肥硕的鸡鸭?铁定是有阴谋呗!”

聊起这事儿,郑老三还觉得自个儿格外长脸呢。

他剥了几颗瓜子,塞到嘴里咀嚼,得意地道:“兄弟几个帮她寻了这么好的差事,让她一下子成了一等丫鬟,可不得拿点好处?自此,咱们就一直跟着她要封口费。后来曹夫人嫁到了曹家,成了尚书夫人,咱们也跟着来到了京都。她都是一等一的大嬷嬷了,手里漏一点儿,也够哥几个吃喝了。不然让我们抖出她的事儿,那曹夫人能容得了她?做人可不能忘本呀!”

郑老三说了一堆,夏知秋也就明白了。

就是他们和桂嬷嬷合伙骗了曹夫人,让桂嬷嬷成功成为了曹夫人的心腹仆人。

桂嬷嬷利用了他们,却不知这些人不懂知足,反倒像寄生在人身上吸血的蚂蟥,怎样都甩不开了。

按她说,这也是桂嬷嬷自作自受,怨不得其他人。

如今,夏知秋知晓了这事儿,也就是说,她从郑老三这边花钱买来了消息,桂嬷嬷的把柄,也就落在她手上了。

郑老三拿了玉石和银票,又怕谢林安反悔,连夜逃离了青苔镇。

他如今有钱了,何必再和桂花这个老虔婆讨饭吃,自个儿去外地逍遥自在了。

谢林安和夏知秋一同登门,拜访桂嬷嬷。

给他们开门的是桂嬷嬷家买来的小丫鬟,她探头探脑,问:“两位公子,有什么事儿啊?”

夏知秋微微一笑,道:“劳烦你喊一声桂嬷嬷,就说是郑老三有事找。”

“郑老三?好的。”小丫鬟赶忙跑进屋通知桂嬷嬷。

听到这个名字,桂嬷嬷气得砸了一只茶盏,道:“这畜生怎么又来了?!一天天要饭吃,都给了那么多还塞不住他的嘴吗?这种人,与其让他拿捏把柄,倒不如让他永远闭嘴呢!”

她兀自发了通脾气,转头还要笑脸迎人。

桂嬷嬷一出门,见来的人是谢林安和夏知秋,一时间笑容僵在了脸上。她虎着脸,道:“两位是什么人?”

谢林安似笑非笑地道:“自然是知道你底细的人。我们拿住了郑老三,你当年做过的事情,可都让我们知晓了。如今你和曹夫人主友仆恭,都惦念着旧情。若是让曹夫人知晓,她错信了奸人,认贼作乳母,还让你看了快大半辈子的笑话。她会不会恼羞成怒,铲除你呢?左右你也是她的仆人,虽说放了奴籍,但要惩治你,还是易如反掌吧?”

一瞬之间,桂嬷嬷想起从前在曹府祠堂看到的一切,一阵胆寒。

她知晓,曹夫人并不是外表看来那般楚楚可怜,她的手腕狠厉,并不输男子。

桂嬷嬷泄气地道:“你们想要多少钱?”

夏知秋摇摇头,道:“我们不要钱。”

谢林安微笑:“我不像郑老三,我很好收买的。”

他朝前迈进半步,居高临下睥着桂嬷嬷,道:“我们只要和你打听一些事,你如实说了,我们便会放过你。郑老三已经被我收买了,他拿了那么大笔的钱财,铁定不会回来了。我为嬷嬷做了这么一件好事,你是该回报我的。”

桂嬷嬷自然知晓谢林安来者不善,可她别无选择,只能请两人进院子详谈。

桂嬷嬷让丫鬟上了两杯茶,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夏知秋见她松了口,惊喜地道:“我们想知晓曹岩大人的事。”

桂嬷嬷听得这个名字,慌忙错开了眼,道:“老爷都死这么多年了,谁知道他的事呢?”

谢林安嗤笑一声,道:“是吗?可我听曹管事说,那曹夫人每日都会多备一份饭菜端进祠堂里,企图和老爷同用饭菜,一如生前那般。对于这种惯爱在外拈花惹草的丈夫,曹夫人真的会惦念吗?她怕是巴不得人死了吧?那么那份饭菜又是何用呢?难不成……祠堂里真有什么人,能吃那一份饭菜?”

桂嬷嬷心慌意乱,喃喃:“夫人的事,我们做奴婢的又怎会知道呢?”

“哦?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替你保密的必要。你不肯说实话是吗?那我们就让曹夫人看看,她知晓了真相以后,还会不会庇护你这心腹乳嬷嬷。”

光脚不怕穿鞋的,谢林安说起身告密就是起身告密。

桂嬷嬷被他吓得险些尿了裤子,她忙扯住谢林安,恳求道:“别介!小兄弟怎么这么冲动?”

谢林安眼中寒光毕露,他回头,阴森森地问:“桂嬷嬷,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若是撒谎了,我转头就去寻曹夫人。若是你老实回答,没准还能留下逃命的时间,我也不会将你的事情说出去,你自个儿选吧!”

桂嬷嬷唯唯诺诺地点头:“是……是。”

“曹岩大人,真的死了吗?”谢林安语气阴冷,犹如一条毒蛇,让人瞧见了就心底发寒。

桂嬷嬷犹豫片刻,不知该说什么。

夏知秋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是不犹豫,我还猜不着曹岩生死。你犹豫了,说明他本是该死的人,却偏偏活着,因此你不敢说出真相。”

闻言,桂嬷嬷腿都发软了,她直接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我们做奴婢的,哪敢妄言主子的事。要是让夫人知晓,我们全家都得没命啊!”

谢林安从怀中掏出银票,递给桂嬷嬷,道:“你放心,你说出实情以后,拿了钱便能离开此地。曹家之后自有人惩治,他们自个儿都分身乏术,寻不到你的头上来。你拿了钱,躲得远远的,福气在后头呢!”

谢林安打一巴掌给一颗红枣的计谋玩得娴熟,桂嬷嬷两下就被哄住了。

她想了想,如今她的奴籍已除,受不得曹家辖制,这笔账未必会算到她头上来。何况,这么一摞银票,够她几辈子的吃喝了,用那秘密来换,倒也不亏。

桂嬷嬷眼睛一闭,咬牙道:“老爷……确实活着!”

“哦?”谢林安问,“那他身在何处?”

桂嬷嬷斩钉截铁地道:“就藏在曹府祠堂里,由夫人看守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了解哪些实情吗?能否给我们讲上一讲?”夏知秋追问。

桂嬷嬷把秘密都说了,也不怕再多说点什么。

她放下心来,反倒大大方方让小丫鬟再上一杯茶,润了口以后,将故事娓娓道来:“十年前,老爷被落雷击中,成了一句焦尸。阖府上下都哭丧,我也跟着夫人办老爷的身后事。哪知,没过几天,突然有一位不知名的小哥寻上夫人。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见主子面的,所以由我去接见他了。我劝他离开,可他却给了我一封信,说是给夫人看上一眼,夫人就会见他了。这位小哥,我瞧着也不是府上的什么亲戚,怎可能有这般神通呢?而且什么东西都接过来给主子瞧,万一是什么入不得眼的东西,我才是会被怪罪的那个。因此,我打开信件瞧了一眼。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了?”夏知秋的好奇心被勾起,忍不住倾身去听桂嬷嬷的后话。

桂嬷嬷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压低了声音,道:“信里头是老爷的字迹,上面写着我还活着,速来城外柳如客栈见我,落款也是老爷的私章。我帮夫人收拾过老爷的书房,这么多年了,对于字迹以及私章还是能认出来的。我看到这个,也不敢怠慢,忙将其拿给夫人看。见夫人也是一副慌张的模样,我也就能确认,那确实是老爷的手笔了。只是老爷没死的话,那棺材里的焦尸是谁呢?这白事还办不办?老爷可是朝中大官,又为何不敢回京呢?”

夏知秋也是心生疑虑,问:“那后来呢?”

桂嬷嬷舔了舔下唇,道:“后来啊,夫人真的去了城外柳如客栈,她带回来一个蒙面的男子,瞧身材,我也能知晓,那应当就是老爷。不过府中没人知道这事儿,因此也无人讨论这些。当晚,我就听到少爷和夫人在房中讨论事宜。你们也知道的,这不是好奇嘛!因此我就上前听了一耳朵。”

“你都听到了什么?”饶是谢林安,此时也想知晓后面的故事。

桂嬷嬷咽下一口唾液,道:“我听到了……”

如今她想起当初的事,心里还发寒。这也是她为何不继续在夫人身边做一把手嬷嬷的原因,她们主仆一场,就断在这儿吧。

那时,她听到曹家少爷和曹夫人谈话,内容就是有关曹老爷的。

曹夫人心急如焚地道:“你爹说是圣上不能容他,这才派来暗卫杀人。他为了活命,将半个曹家的家财都给了那暗卫,这才让暗卫借了一具焦尸,掩盖他的行踪。”

曹少爷咬牙切齿地道:“圣上要杀爹,那必定是不能容他。死了他一个倒还好,这代表圣上并不想迁怒曹家。娘也应该知道,改官选人贿赂一案,和爹肯定脱不了干系,圣上不想深究此事,饶过曹家子孙,这是咱们的福气。若是爹还活着,甚至回了朝中,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事!没准圣上还会记恨咱们曹家,牵连子孙。若是暗杀了爹,圣上对咱们曹家有愧疚,毕竟此事与我无关,反倒可能提携。娘可别一时糊涂,让咱们曹家都倒台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要我说,爹就不能留。”

“你是说,想要除掉他?”曹夫人吓了一跳,她猜出儿子的心思,没料到他在何时已长成了这般杀伐果决的狠厉少年郎。

曹少爷自然是将母亲的反应看在眼里,他怕母亲对他失望,忙改口道:“娘怎么会这般想我呢?我岂是这样狠毒之辈?要我说,娘就将爹带回祖宅,别让他肆意走动。那暗卫违背圣命,领了钱财,也不敢吭声。咱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此事含糊过去,那就天下太平了。”

曹夫人也懂了儿子的意思,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做了。

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他们必须将曹岩囚禁祖宅之中,远离京都!

夏知秋猜到,那暗卫就是苏魏君。谁不喜欢钱财呢?人的欲望,无非源起名与利。

桂嬷嬷叹了一口气,道:“后来的事,也不必我说了。曹夫人在祖宅祠堂设了一个暗室,就将老爷关在里头,日日供他吃喝拉撒,凡事亲力亲为。她命人不要靠近祠堂,我也不敢贸贸然前往,只是偶然的机会瞥见过几次,那老爷如今都没了个人样了!”

“竟是如此啊。”夏知秋感慨了一句。

桂嬷嬷也没有其他东西可打听的了,两人边要来消息以后,快马加鞭回了喜来镇。

夏知秋问谢林安下一步计划,谢林安道:“我通知上莲的人来祠堂抓曹岩,不必知会曹夫人,以免打草惊蛇。”

夏知秋点点头:“是这个理。也没见捕快要抓凶犯了,还提前打一声招呼的。”

吉祥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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