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半空,马车到了相府。
苏意手里捏着阿绫买给他的一块茯苓糕,没有什么想吃的欲望。
马上晃晃悠悠的进了相府,阿绫左顾右盼一通,无趣的撇撇嘴。
偌大的相府,本以为府邸会相当奢华,哪只除了门口两只狮子威风些,这府中景象却跟寻常人家差不了多少。
三月的天气京城还是挺冷的。
马车进入相府停下后,苏意披着一件披风,被阿绫扶了出来。
相府的苏总管算是看着苏意长大的,十年未见,脸上带着欣喜,眼里却有水光。
瞧见她一身病骨柔弱不已,眼泪险些落下来。
“小姐,您受苦了。”
苏意站定后气息不稳的咳了咳,红了眼,道:“苏伯,我不苦。”
“哪能不苦,南山那种地方,”苏伯看着她苍白的脸,心疼不已,“寺内都是苦修之人,您当时那么小,又身子骨弱,老爷怎能因为批命之事把您送去那种地方受苦啊?”
说话间,还比划了一下苏意当时大概身高。
苏意红着眼睛掉眼泪,咬着唇不说话,像是不愿提及此事。
阿绫见两人快哭成一团,也红了眼,却还是保持理智的提醒道:“管家爷爷,姑娘一路都未曾好好休息,先让姑娘歇会吧。”
苏伯擦了擦眼泪:“是是是,回来就好,我这就带小姐过去......”
他话音刚出,就被打断。
“苏总管,夫人知晓小姐回来,特来请。”
长廊上,一婆子出声,叫住了苏总管。
啊这......苏伯红着眼蹙眉。
“回来是该先去请安的。”
阿绫帮苏意整理了一下面容,苏意扬起一抹虚弱的笑,极为懂事。
苏伯心疼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乖巧,心里越发难受,等苏意走后,苏伯直接去找苏相。
......
苏意还是松松垮垮的挽着青丝,不施粉黛,加上刚刚哭过,睫毛上还带着水珠,满脸病态。
婆子姓张,是扫院子的,一路上不言不语。
到了芳兰院,被拦了。
“姑娘来的这般快,夫人午睡刚起,您得等会儿。”
院儿门口,苏夫人的贴身嬷嬷不苟言笑,挡在门口。
苏意低头咳了咳,乖乖点头,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道:“那我等着就是来。”
常嬷嬷冷眼打量她一番,不说话。
院里的婆子丫鬟都拿好奇眼光看她,眼里惊艳却又藏不住幸灾乐祸。
长的是极美,可惜是克星。
早晨阳光明媚,转眼却乌云盖顶,阿绫帮苏意系紧披风的空隙,阿绫小声道:“姑娘仔细着凉。”
“无妨。”苏意轻拍她的手,安抚。
头顶乌云越来越大,隐隐还有雷声,苏意原本站的笔直的身体,却突然晕了下去,毫无征兆。
阿绫吓坏了,一把抱住苏意,又是掐人中又是凶狠的吼:“你们都是死人吗?快去请大夫!”
常嬷嬷也是按吩咐办事,拦了两柱香时间,眼看着就要下雨,时间也快到了,谁曾想突然出岔子,心里不禁大喊晦气。
虽然是个克星,没人喜欢,但好歹是正经主子,哪里有主子晕倒不管不顾的。
当下慌了神,连忙禀告去了。
一阵鸡飞狗跳后,大雨倾盆而下。
原本无人问津的梨园此时聚了不少人,常嬷嬷冒着雨在门口跪着,苏夫人面无表情的坐在里屋,苏相站在床前,有阿绫挡着,他也没上前一步。
大夫开完药,看看这个,有点凶,看看那个,不好说话,愣是半天没把药方交出去。
反正雨大没法离开,干脆坐在角落不吭声。
“轰隆”一声巨响。
苏意似乎被吓醒了,脸色苍白如纸,浑身一哆嗦,手无意识的摸上另一边袖子,不安的喘气。
“姑娘!”阿绫一听动静,连忙转身。
昏迷将近半个时辰,阿绫浑身紧绷,此刻差点喜极而泣了。
“我、我怎么了?”苏意缓了缓气,察觉到有其他人,虚弱的偏头去看。
“父亲、母亲……”
一脸病态,眼尾带着一丝红,细看还挂着细小的泪珠,似乎还挣扎着要起来。
苏相看着她,眼神毫无波澜,冷声道:“你躺着吧,醒来就好。”
苏伯擦眼泪的手顿了一下,相爷这话会不会太冷淡了些。
苏意红着眼睛,神情失落,喘了好几口气。
“既回来了,你就住在梨园吧。”苏相还是看着她,不为所动,“我和你母亲商量,以后你也不必请安,就安心养病,不会有人打扰你。”
“是。”
苏意艰难的应他,把微微颤抖的手藏进衣袖,指尖泛白。
苏相说完,见她乖巧,扫了一眼阿绫,便转身冒着大雨离开。
等他走后,一直没吭声的苏夫人,也不知是怎么的,冷笑一声,走了。
苏伯有些哽咽,安慰道:“现在朝中动荡,几位皇子折腾的乌烟瘴气,老爷整日忙着朝中事务,并非故意冷待您的。”
苏意含泪看了他一眼,似乎信了这套说辞:“知道的,并不怪父亲。”
苏伯心里越发不好受,叮嘱阿绫一番,便离开了。
跪着的常嬷嬷别苏伯命人绑了下去,阿绫把大夫送到角门,才返回来去小厨房煎药。
房里剩下苏意,目光涣散的盯着床帘,不知在想什么。
迷迷糊糊又闻到熟悉的味道,苏意把被子扯了扯,盖住了脸部。
却被阿绫无情的揭开。
她睁开眼睛,一碗苦药端在她面前,她双眸含泪,可怜兮兮的道:“可不可以……”
阿绫面无表情打断:“姑娘,不可。”
苏意顿了顿,小小的哼了一声,又面无表情嗅了一下,问:“换药了?”
“嗯。”阿绫应。
虽然喝了十年的苦药,按理说早该习惯,她倒好,每次喝药苦大仇深,跟赴死没什么区别。
她将药一饮而尽,苦的眉头打结,指甲都快被她掐断。
阿绫献宝似的掏出一颗蜜饯:“姑娘尝尝这个。”
苏意双眼含泪,摇了摇头。
阿绫似乎习惯了,又把蜜饯收起,把那只掐的血红的手拉了过来按摩:“姑娘,我跟你说,偏院是……”
“乖,别说话。”苏意面色苍白,语气虚弱却带着温柔,“先出去,我要生气了。”
阿绫:“……”
姑娘又跟自己置气。
这些年,阿绫懂,二话不说就出去,还把门关的严严实实,姑娘生气是不许让人看见的。
苏意的气是没有生成的,迷迷糊糊间感觉灵魂出窍一般飘飘浮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