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荣宪坐上车后,就见她正给保镖打电话让他回去。
他长腿交叠,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姿势优雅地靠坐在座背上等她打完,然后用听起来十分公式化的语气问道:“老太太最近在催我尽快办订婚礼,你是什么想法?”
谢绫致恶心透了他这种“不喜欢可还是要做”的委曲求全的姿态,于是装模作样地想了想,也回以恶心道:“不知道。不然等我回去和顾琰华商量商量?”
不过一个指腹为婚的娃娃亲,两家子人还真都当回事了。殷荣宪更厉害,明明不当回事,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儿。
旁人或许应付不了她的牙尖嘴利,殷荣宪应付起来却轻而易举,他沉吟道:“的确应该商量一下,玩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收收心了。”
是不是玩,谢绫致最清楚,轮不到旁人评判。他这样的说辞,就好像她是个叛逆期的孩子,可无论再怎么闹腾,最终也逃不出家长的手掌心。
“多虑。”谢绫致跟他呛声,一语双关道:“我的心一直收得很好。”
殷荣宪不与她计较,只微微沉声说道:“你下我的面子,不要紧,但别意气用事,伤了老人的心。”
真不愧是殷都实业的大老板,上班管下属,下了班还不忘管教她这个“未婚妻”。
谢绫致一下子冷了脸,扬声冲前面喊道:“停车。”
可司机是听不到她喊话的。
这种长轴距版本的劳斯莱斯幻影配备了一个电彩色玻璃把前舱和后舱隔开了,彩色玻璃是不透明的。
整个隔声器采用了最先进的隔音技术,所以坐在前面的人不会听到后面车舱内的任何声音。
要想交流,只能是用蓝牙耳机进行对话。
“为什么闹?”殷荣宪不看也知道她一定满脸不耐烦,但他依旧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问:“理由呢?这门亲事指腹为婚,我们又是自幼相识,你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推翻它?”
“因为你!”谢绫致猛地一转头,横眉冷对道,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情绪化,她又放轻了声音,故意用鲁迅体问道:“从来就有,便是对的吗?”
两家人是世交,平日里也很亲近,拜年都互相串门的那种。谢妈妈不太会做饭,又喜欢亲自动手准备食物,她小时候都营养不良,因此常常会跑到邻居家里去蹭饭。
谢家的邻居就是殷家。
所以他们两个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家人又很交好,这件事上其实犯不着做得太绝,但是一想到往后要同殷荣宪在一起,她就打心里边觉得反感。
殷荣宪神色并不十分好看,语气寡淡道:“在我这里,是这样。什么事一旦定下来,就不会轻易改变。”
谢绫致一口气梗在心里不上不下,最后还是没忍住,再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下去:“可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她一字一顿,用最恶劣的言语中伤男人:“我只要看见你,就觉得不舒服。同你坐在一起,简直糟透了,要多没意思有多没意思。”
她作得太厉害,终于把他惹火。
殷荣宪姿态强硬地一把捞过她按在怀里,温热的掌心牢掐着她的腰,沉声说:“没意思吗?那我们就来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话落,他低头吻住了女孩,一只手从纤细腰间移到她纤薄的背上,形成一种绝对掌控的姿势。
她都要气炸了,可看在人眼里只觉得又可怜又可爱。
殷荣宪这时已经气消了一些,但自以为缓和的语气却仍旧让人觉得冷硬可恶:“这个订婚礼婚是一定要办的,商量的时候刚才已经过去了,现下只是在告知你,好让你有个准备的时间。”
谢绫致气得连话都不想说,只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她就是和顾琰华订婚,都不会和他这个老古董订。
谢绫致是谁?扎心从不手软,打人惯常是打脸:“那是得需要点准备的时间,毕竟孩子突然换个爹……一时半会儿怕也是适应不了。”
殷荣宪神色突然变得可怕起来,猛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冰冷地警告道:“这种玩笑,最好不要随便乱开。我能容你胡闹,但容不得你闹出人命来。”
谢绫致被吓了一跳,她何时被人如此冷待过,从小到大,只有他殷荣宪。
她握着小拳头轻轻甩开他的手,偏过头去低声说道:“别再碰我。”
一副厌倦不已的模样。
殷荣宪很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那是赤裸裸的——我讨厌你。
谢绫致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零零散散地记起从前一些事情。
如殷荣宪所言,他们自幼相识,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说不上很好,但也还算亲近。
直到旁人放给她一段略显嘈杂的录音。
〔“喂,你们两个私定终身了?”〕
〔“只是家里面决定的,不要乱说。”〕
〔“你自己不喜欢啊?”〕
一阵沉默过后,〔“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习惯了。”〕
〔“那就打算一辈子这样了?”〕
〔“长辈有命,我要对她负责。”〕
这段录音让十九岁的谢绫致听得直发怔,那时的她听完以后,只生出了满心的怨气与怒意。
怨他自作主张三言两语就把她的一生都安排好了,气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云淡风轻说这些,好像她谢绫致非他不可一般。
她不是非他不可的。
或许有喜欢,但喜欢太轻浅,在他开口的瞬间就烟消云散。
在那之后她只想把录音砸在他身上,然后狠狠地羞辱他一番。
——“一辈子委曲求全,真是想想就惨。你不怕耽误自己,但拜托你别耽误我啊,我还想寻找自己的幸福呢,不想陪你玩什么负责游戏!”
——“你们殷家有皇位,总之以后都是要联姻,找熟人是省得麻烦了,但我谢绫致对做皇后可没兴趣。”
但最终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从此厌他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