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绫致怒气上涌反倒笑出来,原本插入他发间轻轻梳理的手指忽然用了力,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问:“到现在你怎么还敢说这种话?”
殷荣宪顺着她的力道微微仰起脸来,黑眸沉静深邃:“我爱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这又有什么错?”
谢绫致放开他,轻嗤一声道:“你爱我……你也不问问我爱不爱你?我现在来告诉你,你在我这里一直很讨人厌,如今甚至比从前更为可恨。”
闻言,男人长指微微蜷缩,重新埋回她怀里的俊美面上表情骤然阴沉,眼尾隐隐发红,滋生出一股难言的戾气。
谢绫致慢慢说道:“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篡改我的记忆,让我头也不回地踏进了你的骗局。因为在你捏造的假象里,我曾真心爱过你。”
“阿致,你说你爱我……”殷荣宪没有多少血色的双唇微动低声喃喃,他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于濒临绝望中又迸发出无限惊喜。
“可你骗我,你直到今天都还在骗我。”谢绫致慢条斯理掰开他攥着自己的手指,慢慢抽回了手。
“我也想你能够心甘情愿!”殷荣宪突然将她向后压倒在柔软的睡枕上,紧咬牙关地隐忍说道:“可是阿致,我怎么求也求不来。从前你就像一块不能共情的木头,你那么贪玩,心那么硬,目光永远不会落在我身上,我再爱你,你也感觉不到……阿致,我能怎么办呢?”
从前她也并不知道,他原来爱得这样辛苦,她对他一直怀有厌恨和戒心,所以没有一刻真正给过他信任。
男人急促而不稳的温热呼吸毫无遮挡地扑在她耳边和侧脸,谢绫致忍不住微微偏过了头去。但这一幕落进殷荣宪眼底,只觉得她是决心不再要自己,已然厌倦到看都不肯再看一眼的地步。
“你又想分开,对么?”他不愿意相信,确认的问题实则只想听她否认的答案。
“你觉得呢?”谢绫致抬起手腕轻搭在眼睛上,另一只手推了推还压着自己的男人,恹恹道:“多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几个人能受得了你?”
“我可以改。”他沉默了两秒,带着垂死挣扎的意味说道。
他知道枕边这个人骨子里有多冷漠寡情,就算她说的他会改,她大概也不会因此动容。
“真的?”感觉到身边的床榻陷了下去,谢绫致慢慢拿开挡在眼睛上的手,转头看向他问道,“你真的能做到吗?”
殷荣宪神色茫然地怔怔看了谢小姐片刻,突然扑上去抱住她的后颈动作热烈地吻住了她,嗓音含含糊糊道:“我能……阿致,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只要你不再扔下我。
*
丽水别墅里举行了一场小型派对,江洋、秦硕和郑逸白以及姜烽几人都有到场。只邀亲朋好友前来,简单庆祝一下主人家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在谢小姐发现自己被骗之后,和骗她的人的结婚纪念日竟然还能如期庆祝,这是放在以前众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或许岁月真的会消磨掉冰刺般的棱角,让再无情的人也能生出一点温柔来。
这天谢小姐穿着一身红色小毛衣配黑色纱裙,脚上踩着光可鉴人的小皮鞋,一如往昔仙气灵动,精致漂亮。还和从前一样,眉眼明艳,但偶尔流露出的温柔又截然不同于从前的气质张扬。
姜烽在二楼阳台上抽烟,不经意扫一眼楼下,目光不自觉停留在了某个地方。男人大概刚从酒窖出来,手上拿着两瓶没开封的红酒,笑着探身去亲面前的人。
明亮的厅堂里传出人们谈笑风生的声音,小花园随时可能会有人经过,可那人竟然丝毫里没有要躲开的意思,仅仅只是在男人结束亲吻后,伸手揩了下他唇角的一点朱红。
强求的最后都是不欢而散。姜烽曾经无数遍想过这句话,自己都不明白动机是什么。
之前他看不上顾琰华那个浪|荡公子哥,觉得谢大小姐和那种人在一起简直是自甘堕落,如今她和宪哥这样好,能原谅他一切以爱为名犯下的过错,他竟然又替她觉得忧虑。
宪哥太没有安全感了。这种不安只能用密不透风的监管来稍稍补全,他心里恨不能把谢绫致变成一只金丝雀关在笼子里,让她时时待在自己身边。
他只是在有意克制。
姜烽狠狠吸了一口烟,烦躁得皱起利眉。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身后传来低沉的问话,脚步声在身后慢慢接近,姜烽一转头,正对上殷荣宪带着笑意的清冷眉眼。“逸白提议说做游戏,这才发现找不到你。”
“宪哥,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是不是?”姜烽也不知怎么的,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
他递给殷荣宪一根烟,扳动火机去帮他点,低声说道:“我听洋哥说过,两个人的生活不能完全绞在一起,适当的空间才是爱情保鲜的秘籍。说给你听听,也参考参考。”
烟已经点燃,却迟迟没有被人放进嘴里。殷老板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面前垂着眼睛轻吐烟圈的兄弟,有些心不在焉地把烟咬到嘴里,慢慢吸过一口后,沉吟半晌才说了句:“我知道了。”
佣人正做着正餐,殷夫人先端了点切好的水果来放到桌上,招呼大家说道:“玩累了就吃点水果。”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过来,妈妈歇一会儿吧,先别忙了。”谢绫致劝了她一句。
“好……阿致?”殷夫人应下后才反应过来她叫了什么,阿致虽然对自己尊重客气,但一直是称呼她阿姨,即便婚后也是如此。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她猜想这孩子许是对自己撮合阿宪与别人有所不满,因此也不好强求她改口。
阿致是个好孩子,但她从前不肯应殷家的婚事,自己也是担心阿宪的终身才会着急。后来两个孩子既然已经结婚,在一起又很安稳,她自然没什么理由再有微词。
阿致这时候忽然改口,说实话她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谢绫致好像并没有觉得自己做出了什么很大的改变,又温声说了一遍:“妈妈,坐下来歇一会吧。”
“恩。”殷夫人笑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殷荣宪背靠在阳台的雕花栏杆,神情温柔地看着房间里面的两个女人,低声说道:“读书的时候,很多人会谈论起我和阿致的关系,那时候我怕传到阿致耳朵里后,她会和我撇清关系,然后其他人就有了光明正大和我抢的机会,所以总搪塞敷衍、似是而非地回应。”
“到后来站得高了,又总是处处桎梏束缚她,想昭告天下谢绫致是我殷家的,任何人都不能觊觎。显然,抓得太松或是太紧,都是错的。”
男人英俊眉眼释然,对姜烽低声笑道:“你说得对,是我做错了。她是我的,也是自由的。我只要知道不管外面有多少人的目光会落在阿致身上,可最终她只会回到我一个人怀里,这就足够了。”
“是啊。”手工皮鞋慢慢碾灭余光闪烁的烟尾,姜烽低声附和道。
心底那点渐渐清晰的妄念也随之熄灭。
那人,从不是他能碰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