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青炀一直也没听她提起有关段承瑞的事,于是稍稍放下几分心来,但还是窝着一股火,烦躁难安。
他差人将齐国的恭亲王妥帖照顾好,实际上就是看住那个人,别叫他晃到殿下眼前来。
他既想要萧衾快点回宫,害怕一时不防给了那人可乘之机,又担心她的伤势,不敢让她轻易挪动。真真是进退两难,不安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萧衾看他频频皱眉,像是浑身不舒服的样子,问了句:“很难受吗,是伤口?”
左青炀顺杆爬,英俊面容慢慢浮现出一脸强忍痛意的表情:“……殿下看出来了?是有点疼……殿下,我能靠在你旁边歇一会吗?”
萧衾没说话,身体却往里面靠了靠。
左青炀眼里的欢喜藏不住,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身残志坚地慢腾腾挪到了萧衾旁边,在床榻外侧半躺了下来。
他的头往她那边靠,最后下巴蹭到了她的肩上,眼底溢出满足,放松下来轻轻靠在她的肩头,同她微凉的脸颊亲昵相贴,没头没脑地喃声说了句:“……殿下,我高兴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萧衾微微侧头,只能看到男人乌黑的发顶,她低低地笑了声,问:“高兴什么?”
“高兴殿下的眼里终于能看见我……以后也只看着我好不好?”
他没有等到回应,抬头去看她,却发现萧衾的目光所在是门口方向。
左青炀心跳停了一拍,再度恢复的时候剧烈咚咚作响,像是在害怕即将到来的什么。
萧衾的确是看见了站在禅房门口的段承瑞,她醒来不见他,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中梦,不过自以为清醒而已。毕竟过往,她并非没有梦见过他。
段承瑞容色平静站在那里,就像个寻常旧友一样,问道:“当年楚京一别,至今多年未见,阿衾你可安好?”
谁也不知道,他面上假作的无关痛痒,掩盖的是心底的热切渴望。
他原先想的只是再见她一面,可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见了她这一面,他却再也不想离开她身边。
他想一直和她在一起,日日都能常见,就像当年在长秋宫一样,只有他们两个人。因为在没有她的地方,他活得度日如年。
“好。”萧衾只回了他这一个字,然后又是相对无言。左青炀沉着脸从榻上猛然坐起身来,健硕身形将他的殿下挡了个严严实实。
段承瑞转身咳了起来,咳得直将眼里咳出了泪来,就在这眼前一片模糊中,他心底不无悲哀地想到:年少情谊,相依为命,同甘共苦,怎么就走到这一步?怎么就能走到这一步?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舍得走。他怕一走,再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若是每个明天都能再见到她,痛苦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身材单薄的男人连声咳得让人心揪,大概连宣惠帝自己都察觉不到,她的眉心是微拧着的,纵使不明显,但已足够让左青炀几欲发狂。
左青炀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男人待过的地方,眼中情绪阴鸷沉郁,只有他自己明白心里有多么恨。
他嫉妒只要他一出现,殿下的眼睛就不再只看向自己。
想当年他曾多么自信,笃定萧衾永远不会往后看。可如今段承瑞不过咳两下,她的动容便肉眼可见。
左青炀几乎要失去理智,她还念着他,她居然还是念着他!
有一瞬间他几乎有些恨上了萧衾,恨她一点一点的亲近,恨她越来越深的信任,恨她明明给了他希望,却又要让他感到绝望,恨她始终不能爱自己。
他一直在等她心软,等着她的喜欢和爱到来。他永远忠诚服从于她,并不是真的甘心当一条听话的狗啊!
左青炀真想咬牙切齿地问她一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爱我?我究竟比他段承瑞差在哪里?
可他没有。他只是俯身轻吻了吻帝王的额头,说了句好好休息,然后大步走出了禅房。
再待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
*
段承瑞如今的身体状况很不好,萧衾不可能撇下他一个人在藏山寺,或是无情无义地让他原路返回齐国。
即便她不刻意地去回想过往,可段淮的确是她孤苦艰难的那段人生里唯一的温暖。尽管在宫变那一夜,不知为何他们之间会那样简单而决绝地了断。
但段淮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准他一同回了紫金之城。
段承瑞的身体虽不是很好,但也绝不至于弱到他表现出来的那种地步。是了,苦肉计。
若是能永远回到她的身边,再苦的苦肉计他也用得出。可等再回到阔别许久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落入了新的牢狱里。比起从前自己画地为牢,如今痛苦更甚百倍。
萧衾出猎多日,乍回宫中,政务繁忙,一连两日段承瑞都没有再见到她的人影,反倒是等来了耀武扬威的大将军左青炀。
他站到段承瑞面前冷笑,连往日端着的样子都不再做了,只剩下不加掩饰的嘲讽和挖苦:“知道吗?如今的你,就像一个求而不得的妒妇,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插足进我和殿下之间,简直可怜又可笑,更可悲的是殿下她根本连见你一面都不肯。”
他冷冷地开口,像下最后通碟一样,说:“收手吧,滚回你的齐国。”
段承瑞姿容清雅,眼里却也翻滚着交织的凛冽寒意与沸腾怒意,左青炀敌视厌恶他至此,他又何尝不是深恨左青炀!
“你抢了我的阿衾,当然可以反过来洋洋自得地贬损我,可她真的爱你吗?就算你在她身边,她爱你又能有几分?而我即便离她再远,她心里未尝就不曾念着我。”
段承瑞轻笑了一声,直点他的死穴:“你害怕了吗?怕她像曾经抛下我一样抛下你?”
左青炀被他激得神情狰狞,恶狠狠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既然能截住那些信,也就能让你死了这条心!”
段承瑞却慢慢敛了面上浅淡笑意,同时压下得知真相的汹涛骇浪,因为他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殿柱旁边的萧衾。
“阿衾。”他轻声唤道。
左青炀身体瞬间僵硬,就连回头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好似也做不来。
“什么信。”萧衾走了过来,语气神态像只是随口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