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自屋外接连不断的传入。
这代表节气即将入夏的优美旋律,传入魏惠王的耳中,却是那么的扰人厌。
低头踱步思索了许久,魏惠王紧绷着一张脸,走到主位的几案前坐下。
最后的脚步声消失,惠施转身道:“河西秦军已经损失大半,倘若能将用计先将赵军拖住。”
抬头,缓缓看了看魏惠王。
惠施却发现主位上的魏王同一时间斜眼看着自己,那双瞳中,隐约透露着杀气。
只一瞬间的对视,惠施又只得小心拱手道:“臣的意思是,只要将赵军进攻的步伐拖住,拖到上将军在河西取胜,吾大军一旦得了空闲,便是不履行割地盟约有何方?如今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说完,惠施又用余光小心的看着魏惠王。
静静想着,魏惠王抬起手指,在几案上缓缓的敲打了起来。
可许久之后却是无声,只不过深深的吸了口气。
一声长长的叹息传出……
惠施无奈的摇头。
窗外的蝉鸣一刻不曾停止,时间在这一刻却仿佛静止了,宽敞的庆元殿,两个人却久久的沉默不语。
……
凝视汹涌的洪水,太子申的一颗心都像是系在了汹涌的水流上。
哗哗声响在耳边徐徐环绕,一众并将时而看看秦营地,时而回首看着太子申身边的旗令兵。
口中倒计时一般的数着,某一刻,太子申眼中的神色变的坚定。
不远处,洪水冲破秦军营地木栅栏的声响传来。
一顶军帐随之被大水冲的变形,垮掉。直到随着水流飘去。
接二连三的军帐被大水冲垮,落在等待了许久的魏军兵士眼中,瞬间在数万人心中燃烧起一簇烈焰。
无数的热血翻涌。
军功。只要大水冲过去,对魏军来说,秦军营地的狼藉就是一片军功。
高台下,张幕迫不及待的舔了舔嘴角,满脸的兴奋再也掩饰不住。
肉眼可见的,秦军营地里的火把和火盆,正在迅速的被大水吞噬着,大片的消失。
可是,高台之上的太子申,却在大水冲垮一半秦军营帐之后,突然的蹙起了眉头。
那两道剑眉越蹙越深,脸上凝聚着深深的疑惑。
水攻可以说很成功,但问题是,太子申并没能在混乱的大水中里看到有兵士挣扎的身影。
没有先前预想中,秦军兵士抓着深入地底木栏的画面,没有会水的秦军往水浅处游去的画面。
也没有十几个兵士护卫着某人,艰难的逃离洪水中央。
可以清楚的看到,大水已经冲垮了秦军的中军大帐,如果没有意外,公孙鞅应该会被兵士簇拥着。
只是要下什么都没有。
甚至除了一开始的水流声,就连早该响起的兵士哀嚎声都没有。
“上将军,水势要缓下来了。”张幕看了眼身边正在减弱的水流,转头,急促的提醒太子申。
太子申却暗中攥紧了拳头,低声呵道:“情况好像不太对,秦军营地里,似乎没有人!”
“没人?怎么会?”张幕惊道。
同样不知道为何的太子申,略略想过,吩咐道:“带一队人马去看看。”
“诺——”
经太子申这么一说,张幕的心中也顿觉惶惑。
是啊,即便大部分都秦军这个时辰都睡熟了,那总还有巡视的兵卫在。更何况秦军也不会这么早的入睡才对。
没有惨叫声,如果只是如此倒也好说,毕竟将军相隔的距离有些远。可号角声、擂鼓声都没有。
十辆战车在张幕的指挥下紧急转了方向,连带着一队兵士,又战车开道。
上千人的队伍沿着水边最快速度往秦军营地奔去。
注视着张幕急匆匆远去,满是疑惑的太子申一步步走下高台,带领大军跟了上去。
大水过后,秦军营地一片狼藉。
中央军帐所在的一列军帐区,此刻已经是汪洋一片,根本看不到任何一顶完好无损的军帐。
两侧的军帐虽说还好好的耸立着,却也是在水中侵泡着。
月牙儿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荡漾,一根木棍随着水流划过,将之搓碎了去。
太子申对着一片狼藉凝视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哪怕一具秦军的尸体。
前方,张幕已经带领一队兵士继续前去搜寻,军中所有的探马都在忙碌着。
“莫不是……秦军看出了吾等的意图?”两个大步来到太子申的身边,陶顷一手撑着剑柄,最后看了眼水面,又看向太子申。
转过身,太子申呼出淡淡的一道鼻息,思忖道:“不太像。”
“为了不让秦军发现水攻的意图,五万大军都出城当人肉盾牌了。整日里围绕营地巡查的兵士更是比寻常驻军多出三倍,这种情况下,秦军不应该发现这些才对。”
一番话说完,太子申才低头苦苦思索起来。
听太子申说完的陶顷,也是一脸的茫然。
夜风吹过,带来响亮的马蹄声。
一骑飞奔过大军军阵,来到太子申的身后停下。
“上将军。”翻身下马的兵士躬身拱手道:“张将军等人在前方发现了秦军踪迹。”
“有多少人?”太子申猛问道。
注视着眼前的兵士,一颗本就燥乱不已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有数百人,看着像最后没来得及撤退的。”
就数百人吗?
前一刻还在思索张幕是否会有危险的太子申,一瞬间又变的迷茫了。
如果是发现秦国大军,太子申倒是要考虑一下是否真的是水攻被秦军看破,特意在此设下局。
可只有数百人的话……!
“莫非,是吾一开始猜错了秦军的意图不成?!”转动着双眼,太子申低声自语道:“可若不是在等赵军进攻,等待时机,秦军又何须在此处逗留如此久的时间呢?”
……
庆元殿。
侍从小心翼翼的走入,将烛台上换了新的烛火。
除了那轻微的脚步声之外,魏惠王和惠施二人就如同两尊雕塑一般。
沉寂,已经不知道维持了多久。
一直到魏惠王无力的打着哈欠准备入睡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禀奏大王,有秦国发来的传檄。”
听到声音,魏惠王稍稍犹豫道:“进来。”
来人将木盒双手奉上,魏惠王打开来,取出檄文。
只呼吸间,原本昏昏欲睡的魏惠王,突然盯着檄文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秦公,这个秦公……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