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风见小慧说和他不相干的话题，没精打采地敷衍：“一百二十块还少？一块旧表，两三个月工资呢。”

“没想到你这么没文化。”小慧小声嘀咕了一声。

“我都考上大学了呢，还没文化。”

“我是说，古董文化，咱们国家历史悠长，留下很多宝贝的，现在，也没人发掘整理，很多东西任其风吹日晒地毁坏，很可惜。”

“这个啊，我知道，我老舅以前弄这个的，外祖家以前也是资本家，不过，到了老舅手上，工厂都卖了，他拿钱就知道买古董。”

“那古董呢？”

“没收了。”

“哦！”小慧心里特别遗憾，因为那些东西，多数都回不来了。

“你老舅呢？”有个能掌眼的人，比有几件东西好。

“去世了。”

“唉——”小慧长长一声叹息，“还想你老舅帮着买几件收起来呢。”

“我爸也行。”

“你父亲——”

“他就是研究古董的，在博物馆工作，后来改教历史。他最喜欢瓷器，书画也爱收，都是跟老舅学的。那时候奶奶和爷爷去了延安，爸爸没办法带走，让他跟着老舅，老舅落魄时，是当铺的朝奉，专门负责鉴定古董。”

“那你爸爸学了老舅多少？”

“应该有很多吧，我不清楚。不过，那时候老舅只要说起我爸，总是下巴一抬，手把头发一捋‘我外甥怎么怎么’。

谢长风学着老舅一副骄傲的样子，把小慧逗得一笑：“这么说，爸爸应该学得不错？回头等我手里有钱了，就请爸爸出山。”

“爸爸——，你最好不要和他打交道，都不够你烦的，咱们不说他了吧。”

“啊？好吧。”小慧暗暗叹气。

“哎，到了，咱们去叫上姐姐。”

“叔叔为何不叫上姐姐，在老莫等呢？”小慧很奇怪。

谢长风没说话，牵着小慧的手，很快进了一个胡同，拐来拐去，最后来到一个大杂院：“这都是我姐单位的。”

院子里特别挤，到处都是乱搭建的小房子，小慧还没见过这么挤的地方呢：“这里消防隐患特别大。”

谢长风苦笑，没说话。

谢长风的姐姐住的房子，窗户外面被搭建了一个小房子，屋里又黑又闷。

“姐姐分到房子时就这样，家里不想她住这里，她非要住。”谢长风无奈地叹口气，举手敲门。

破烂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大白天，屋里还得开灯，灯光下的谢风华，双眼木然，面无表情地看着长风。

“姐姐，你看，这是小慧，我上次给你说过，她也是知青，现在在冀中那边读书，也是大学生呢。”

谢风华的视线在小慧的脸上扫过，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姐姐，妈妈不在，你得请小慧吃饭的吧？”

“噢！”谢风华动了，从门后的衣架上拿起外套穿上，然后，背起小挎包，还用手拢了拢头发。

谢长风拉着小慧，还照顾着姐姐，三人一起往外走。

大杂院里有人看着他们，但没人打招呼。

小慧感觉到背后有人指指点点。

这环境，太不适合有谢风华这样的人居住了。

三人继续乘坐电车，这回没几站路就到了。

谢耀东就在不远处等着，谢长风过去推他，小慧试探着拉起谢风华的手。

谢风华身体瞬间僵硬，抵触了几秒，最后任由小慧牵着。

四个人进了老莫，好容易找到一张空桌，坐下。

“小华，你吃什么？”谢耀东小心翼翼地问。

谢风华的嘴角动了一下：“叔叔！”

谢耀东的眼中闪着疼惜的光：“哎！想吃什么？”

“我请！”谢风华还不忘了自己的责任。

“好好，你请，你是文艺工作者，工资高，叔叔今天沾你光了。”

谢风华的嘴角，略微勾了一下。

她和谢长风的眉眼有些像，只是更柔和些，本来应该特别漂亮的，但这样木呆呆，没了美女该有的灵动和活力，魅力就大打折扣。

谢风华特别瘦，给人皮包骨头的感觉，哪怕后世那些演员，为了上镜，拼命减肥，也没她这么瘦。

谢风华只点了一杯奶油蘑菇汤，嘴里还喃喃着：“这是他爱喝的。”

桌上的三人，瞬间泪目，那个人，都死了八年了。

谢长风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说话：“姐姐，你还得吃别的，妈妈走的时候，让你照顾我，你看你现在这么瘦，我和小慧结婚了，有孩子了，你都抱不动，我孩子没人看怎么办？”

谢风华抬头看着谢长风，似乎在消化他说的话，好一会儿，才点了一下头：“吃！”

“姐姐，你那时候不是最喜欢芝士牛排吗？点一份好不？”

谢风华点头。

“红菜汤怎么样？蘸面包吃，特别好吃。”

谢风华又点了一下头。

谢长风赶紧示意服务员写上。

餐厅里的人很多，菜品上得慢，四个人小声说着闲话。

“姐姐，你看我今天这身衣服好不好看？学校元旦晚会，我得出个节目，我想唱歌，你说，唱什么好？”

小慧看出来了，谢风华如今还坚持活着，没有去见她的“亲爱的”，是因为心里有一份责任，对谢长风的责任。她如此爱弟弟，那么，对自己这个“弟媳”，是不是也会尽力呢？

小慧只不过想试一试，没想到，谢风华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你嗓音条件我不知道。”

她说话很慢，舌头似乎不灵便的样子。

谢长风和谢耀东一脸的不忍，眼眶都有些发红。

“台湾校园歌曲，《外婆的澎湖湾》行不行？”

“不知道。”谢风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内地封闭这么多年，台湾校园歌曲忽然涌进来，在年轻人中非常流行，小慧学校的喇叭里，成天放的就是这些。

谢风华既然是唱歌的，应该对歌曲比较敏感，她竟然不知道。究其原因，一个是抑郁症患者，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还有一个，就是她不喜欢这个类型的歌。

“姐姐，你喜欢什么歌？”小慧追问。

谢长风和谢耀东见小慧还可以和谢风华说几句话，都鼓励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