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原来就打算在学校就动手弄个公司什么的，去年，三中全会还没开，她不敢动，如今，天时已到，舍友又如此淳朴善良，她还等什么？

小慧心里打定了主意，坐正了些，反手拉住钱梅的胳膊：“姐妹们，我一直没有给大家说过，我有挣钱的门路，是正当的、凭本事劳动挣钱的。”

“啊？”姚丽好像没听到一般，十分惊讶，“你怎么挣钱呀？”

“对，对，你能做什么？”说话的叫杨爽，她是宿舍年龄最小的，六二年生人，因为年纪小，说话不会拐弯，又掂不出轻重，有时候猛地冒出一句大实话，能把人噎死。

钱梅轻轻拍了杨爽一下，大概嫌她说话不好听。

小慧没有介意，她最怕明一套暗一套的阴谋家，杨爽这样的，反而好相处：“我会组装电视机，我未婚夫的叔叔，能买来电子元器件，我把那个组装成电视机，他帮我出售，以此赚取生活费。”

“真的？”几个人都震惊了，“电视机？你会装电视机？”

学校食堂里摆了一台岛国进口的彩电，好些同学晚上去看新闻，她们也都去看过，第一次的时候，特别震撼，这种天天能看的小电影，实在是太神奇了。

“电视机的原理和收音机差不多，不过，收音机处理的是音频信号，电视机则处理的是视频信号，需要一个显像管，这个有点贵。”小慧解释了一下。

舍友见她说得如此淡定，都相信了，她们目光炯炯地看着小慧：“你可真行，会装电视机。”

“我本来还想给咱宿舍放一台，怕太招摇了，在学校影响太大。”

“这不是投机倒把吧？私人怎么卖电视机？”杨爽是语不惊人誓不休。

“他叔叔是个铁道兵，在一次塌方事故中为了救战友受了重伤，他身残志坚，没有要国家的生活补贴，宁可在福利厂糊纸盒，一个月只能挣十几块钱以养活自己，现在，他接受我的提议，自己做点生意，这个街道办请示了上级，特许的。”

“这样啊，那就没问题了。”姚丽松口气，拍拍胸口道。

“这个很挣钱吗？”杨爽问，“你穿得那么好，都是自己挣的钱吗？”

“装一台电视二十块。”小慧都不敢说五十，怕吓着大家，工作十几年二十年的人，好些一个月还不到五十呢。

“要多久能装一台？”姚丽问。

小慧答：“我手快，一星期不到，还只在晚上。”

“天哪！”钱梅双手揉着胸口，她吃了那么大的苦，精神压力也承受了那么多，在她看来，和天塌下来一般大的困难，对于小慧来说，就是晚上加加班而轻易解决。

宿舍的人都沉默下来，大家也都纷纷回到床上。

“小慧，你是正路来钱的，我们就放心了，今后，谁要再说你坏话，别让我听见，这种不负责任、瞎胡猜的人，才是最坏的。”姚丽有些愤怒，她憋了好几天的话，自以为是为了同学好，没想到却是羞辱同学，是助纣为虐，这让自以为仗义的姚丽难以接受。

“就是，小慧，你真有本事，居然会装电视。那一定很难吧？”杨爽问。

“不难，姐妹们，你们若是愿意学，我可以教，还有，我也可以拿零件过来，你们装好了，卖掉挣钱，把本钱给我就是。”

“真的？”钱梅嗖一下就从床上蹿下来，小慧，我也不要多，一个电视，你分给我两块钱，不，一块就行，我一个月能多给家一块算一块，好歹爸爸能买点细粮吃，真的，我们家这阵子真的太难了。”

钱梅结结巴巴地说着，她的双手忍不住地抖动着，心跳得也很厉害，她拒绝了同学的捐赠，是因为同学们都不富裕，捐赠给她的每一分每一角，都是牙缝里省下的，她怕自己拿了，晚上睡不着，会做噩梦。

但于小慧这个不同，这个她要付出劳动的，她用自己的辛劳换来的钱，她觉得这个不亏心。还有，最重要的，小慧自己提出来的，她没有强迫她。

钱梅之所以这样，是家里来信说，哥哥在水库工地出事故了，伤了脚，最少要休息一两个月，虽然大队给工分，但比去工地收入少了一半。她都愁死了，却不知该如何做。

“装出一台能正常播放的电视，眼下是可以给你二十块的，原来装一台挣得更多，最近零件涨价，电视机却不那么好卖，才降了些。

在这里，我先把丑话说前头，人家购买零件也不容易，又要帮着销售，是要抽点头的，不能白辛苦，你们可不能知道了所有的价钱，觉得自己亏了，就骂我哦。”

“怎么会？我们哪里这样不知好歹。”钱梅、姚丽、杨爽异口同声。

还有两个舍友，一直不怎么说话，这会儿，一个怯生生地开口：“自己觉得值了就行，哪能把别人的帮助，当应该呢？”难得听见姜秀芬说话。

“是啊，小慧，我们都能分清好歹的。”杨爽举了举手，一副发誓的模样。

“小慧，若是难的话，先让钱梅跟你干吧，等她家情况好了，再换人。”这是刚才那个姜秀芬说的。

姜秀芬其实是宿舍里最穷的，她家在大山里，机缘巧合，他爸爸救了一个下放的老知识分子，还把老头带到他家养着，后来老头就把户口移到她村，一直生活在她家里。

那老头虽然做不了什么农活，但却能指点她爸爸种地、养殖，是个能人。

后来，老头看她家孩子都聪明，实在不忍心就那样荒废了，就教他们读书，这一坚持，就是八年。

恢复高考，姜秀芬一炮而红，成了那个县里唯一考上大学的，那个老知识分子也被大家发掘，去了县中，她的弟弟妹妹也都跟着去了中学。

姜秀芬一个月十二块助学金，不止要养活她，还要给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提供学费书本费。

小慧没想到，姜秀芬居然还能说出先让钱梅的话来，她才是最需要钱的人。

宿舍另一个比姜秀芬更不爱说话的叫赵英华，反正，她穿的衣服还不如赵英华，唯一比赵英华好的，就是每天中午，会买一份菜吃，最便宜的素菜。

小慧估计她家日子也不怎样。

赵英华也是满脸希冀地看着小慧，但却没说话。

“我若是能给大家一起提供这样的机会呢？”

“真的？”

月光照在姚丽的脸上，她激动的样子，深深打动了小慧。

“当然是真的。我已经从保卫科那边，借了一间办公室，晚上我们去工作，只需要走的时候，把办公室全部收拾好，不影响第二天工作就行。”

姚丽沉默了一下，感慨道：“认一个人，还是要听其言观其行，不能偏听偏信，小慧，对不起，我不该听那些闲话，更不该相信，还冒冒失失地说你这个那个，我很惭愧。”

小慧很喜欢姚丽这样的，她笑了笑：“你们听了那些流言，不是疏远我，在背后对我指指戳戳，而是真诚的、本着为我好的目的规劝我，你们想对我好的心意，我记下了，不是有句老话嘛，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也不过是给了大家一个劳动致富的机会而已。”

“还而已？你不知道这机会有多难得？我们费了那么大劲儿考大学，还要读四年书，终归，就是为了有个挣钱的机会，小慧，我真心谢谢你！”

钱梅走过来，拉着小慧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小慧哪里是给她一个挣钱的机会，分明是给了她全家人一条生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