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朱厌更了解凤凰的过去。

可现在，朱厌不敢说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凤凰，这已经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抹着大鼻涕在背后追着叫哥哥的姑娘了。

她长大了，也变了太多。

尤其是七年前那场变故逼得她离家出走后，朱厌都对她感到陌生。

“你呀，就是太倔强，太较真了。”

朱厌仰天长叹，又有吐出一口浊气，继而消失在夜色中。

……

年初一，偌大的北境喜气洋洋，到处充斥着新年的喜庆气氛。

洛风忙完家里，趁着下午没啥事，与饕餮、朱厌他们聚在一起，推杯换盏聊起来。

“凤凰怎么没来？”

之前几年虽说都在西域世界，洛风对新年还是有种特殊的感情执着，每到这个节日就会放下手中一切事务，抽时间与兄弟们聚在一起热闹。

今年不能与天神殿的兄弟们一块热闹，还好不是孤身一人。

饕餮皱了皱眉，摇头道：“不清楚啊，我给她打电话打不通，自从昨晚分开，人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青鸾，你知道吗？”

当所有视线落在身上，青鸾无辜的摇摇头。

她也很想知道凤凰究竟在哪，毕竟今年能聚在一起的兄弟姐妹本来就不多，凤凰也在龙禹国，也在北境，却不来相聚，总让她心里感觉怪怪的。

“不知道。”

“自从昨晚洛神给我们放了个假，回来与饕餮、朱厌一起吃了个饭，凤凰就单独离开了，我也联系不上。”

咕嘟！

咕嘟！

朱厌一言不发，闷头喝闷酒。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情绪不对，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心里，压得他喘不过气儿的感觉。

一束束目光同时聚焦在朱厌的身上，他恍若不觉，继续一个人喝酒。

饕餮突然眸光一闪：“朱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凤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哧溜！

朱厌又干完一杯酒，干脆拎起酒壶咕嘟咕嘟灌起来，喉结不断蠕动，一丝滚烫的晶莹从眼角流淌。

哐！

手一松，酒壶四分五裂。

“朱厌！”

饕餮心里咯噔一下，本能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把揪着朱厌衣领，尖锐的吼道：

“到底出什么事了，说，你说啊！”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我保证，过几天她就会回来了。”

朱厌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甩开饕餮油乎乎的大肥手，眼角射出几分寒意。

转身，朝门外走了去。

青鸾先一步烂在门口：“朱厌，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这么些年，凤凰如果出了事，你得说。”

“她没事！她只是……回家了。”

“回天神殿了？”

青鸾和饕餮几乎是异口同声。

在他们的世界里，天神殿是他们共同的家，一起出生入死打拼下来的。

洛风，就像是那一家之主，就像是他们的家长，或者大哥哥那种。

“朱厌，你跟我来。”

洛风深深看一眼朱厌，站起身走出房间。

朱厌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情愿，但终究跟了去。

另一间安静的房间里，洛风负手而立，语气有些深沉的问道。

“你和凤凰到底什么关系？她在龙禹国有着怎样的身份？这次回家……”

“洛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请您尊重我，也请您尊重凤凰。”

朱厌红着眼望着洛风，咬着牙，攥紧了拳头。

昨天晚上，朱厌见到了来自天山朱家的高手，说是要带凤凰回家，叫他也回家一趟。

朱厌拒绝了。

知道对方是凤凰的父亲的人，对凤凰并无恶意，他才没出手。

因为他很清楚，七年了，凤凰的父亲有多想念女儿。

至于那些家族内部的恩怨情仇，朱厌并不打算告诉洛风，他未尝不是担心朱家与洛风，乃至与整个天神殿闹得不可开交，从而拼个你死我活。

无论谁输谁赢，都不是朱厌愿意看见的。

况且在那天山之上，还有杨家。

杨启天死在了洛风手中，以杨家的能耐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一旦洛风踏足天山……

“这么多年她从未提到回家，我不知道其中细节，但想必你很清楚，你能保证她回去之后，万无一失，可以平平安安的回来吗？”

洛风语气有些沉重的询问道。

朱厌沉默了。

能保证万无一失吗？

没有人可以保证，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谢文江已经另娶她人，朱家似乎也不再追究凤凰逃婚之事。

但那都是建立在凤凰远走他乡，这么多年没有消息的基础上。

“你忘了三年前，是谁只身闯入朱雀楼，血战一天一夜，干掉朱雀楼七十二煞，灭掉朱雀楼三位楼主，身中三十六刀将你救了出来？”

“你忘了两年前，是谁帮你挡了三颗子弹，其中一颗擦着心脏飞过，另外两颗……”

洛风眉头皱成一团，每一句话，都令朱厌浑身颤抖。

仿佛每一个字，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他的灵魂上。

朱厌虎躯一震，上下牙齿疯狂打架。

“别说了！”

三年前凤凰为了救他差点与朱雀楼近百名高手同归于尽，两年前凤凰为救朱厌负伤，医生说她这辈子有可能再也无法生育，作为一名女人她很可能这一辈子都做不了妈妈了。

洛风没有再继续刺激朱厌，暂时停止言语。

沉默中，朱厌的身躯止不住在颤抖。

良久。

他长叹一声，终于再次开了口。

“凤凰，原名朱梦蝶，龙禹国天山朱家人，七年前与天山谢家的谢文江订婚……她逃婚了。”

朱厌一口气把凤凰的身份说完，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

两腿无力，软塌塌的倒下的一瞬间，被人扶住。

“所以，你认为凤凰这次回去，只是父女团聚，不日她便会离开天山朱家，重新回来？”

“凤凰很孝顺，她未必会重新回到天神殿，但她毕竟是朱家的女儿，想必不会有人再为难她，留在天山朱家为她父亲养老送终……”

“你觉得她是主动回去，还是被人强制带回去的？”

“这……我……应该是一半一半吧？”

朱厌越发的不敢确定。

难道凤凰这次被带回去，真的会有危险？还会有人逼她做不想做的？

“安全与否，你我说了都不算，我们应该去天山看一看，顺便给凤凰的父亲送一份礼，也算是做晚辈的在新年孝敬长辈的一片心意，你觉得呢？”

“这……洛神，杨启天是天山杨家的人，您亲自前往，会不会引发冲突？”

“杨启天咎由自取，我并没有打算因此迁怒于天山杨家，除非他们自己不识趣。我们这次主要目的是去朱家做客，拜访凤凰的父亲……你也很久没回去了吧？”

“好吧，不过我希望这件事洛神能保密，不要告诉饕餮和青鸾他们。”

“放心。”

洛风拍拍朱厌的肩膀以示安慰。

俩人重新回去，青鸾和饕餮都有种惴惴不安的正等待着，饱含期待的望着他们俩。

洛风解释道：“我有事出去一趟，近几天可能都不会北境，家里就拜托你们二位了。”

“关于洛家，还有陆雨欣、洛奇二人的处理，你们看着办吧。”

“洛神要去哪？”

“凤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洛风突然提出要离开，还拜托他们保护家人，更让二人心中不想的预感强烈起来。

答应过朱厌，洛风自然不能将凤凰的真实来历告诉他们。

这次天山之行，自然也不能说。

“凤凰本是龙禹国之人，她这次是回家探亲去了，我这次带朱厌离开，是有非常重要的任务，如果顺利的话，到时候可能与凤凰会和，一起回来。”

洛风含糊其辞的解释道。

青鸾、饕餮相觑一眼，他们俩也不傻，明显听出洛风不愿意说出真相。

如此，也不便多问。

双双抱拳道：“洛神保重！”

“多加小心！”

“家里就拜托你们了。”

几乎没有任何停留，洛风回到家与江云秋交代一声，又哄了哄菲儿，就出发了。

天山，距离北境也有上千公里。

深山老林，飞机、火车无法直接抵达，崎岖陡峭的崖壁上的盘山公路，开车都敢太快。

朱府。

大门口两只比人还高的石狮子张牙舞爪，瞪着两双铜铃大眼，威慑力十足。

推开朱红色大门，走进高墙深院，青白石铺成的地板，路面十分平整光滑，路两旁花红柳绿，和严寒冬季的衰败萧条形成鲜明反差。

青砖瓦砾，屋檐高高耸起，如同一条条巨龙昂首冲天。

一间大殿中，此刻聚满了人。

两侧老幼有序，脸上喜气洋洋，深处的主位坐着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老者，黑白相间的头发挽着发髻，满是沧桑的眼神与那红润面庞形成鲜明反差。

他举起酒杯，俯瞰前方，声音洪亮的道：

“新春，大喜之日，感谢诸位在去年兢兢业业，或刻苦练功，或悉心培养后辈，或为家族谋生产经营……你们的功劳不可埋没，是你们的努力，让朱家蒸蒸日上。”

“在这里，我，朱贤，敬诸位一杯！”

朱贤高高举杯，一饮而尽。

底下人纷纷开口：“敬家主！”

说罢，也是一饮而尽。

朱贤放下酒杯，微笑着扫视一圈。

大声道：“今天，有个好消息跟大家分享一下。”

见大家侧耳聆听，灼灼目光充满着期待，朱贤也没有吊胃口。

只停顿了大约三秒钟，就继续开口。

“可能很多人都没有忘，七年前，我朱家与谢家联姻，有人耻辱逃婚闹得我朱家颜面扫地，为此付出了非常沉重的代价才将事情摆平，饶是如此依然落人口舌，背后遭人指指点点。”

“朱梦蝶！”

“这个不成器的逆子，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给我朱家造成严重损失，也是直接害死她父亲朱良的罪魁祸首。”

“当然了，她已经被抓回来了。”

哗！

本来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的事，经过朱贤这么一提，几乎所有人都想起来了。

七年前，即便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晚辈们，也至少有所耳闻。

不少人都想看看朱梦蝶到底是谁，内心里唾弃了无数遍，不如当面吐口唾沫。

“家主，她……被抓回来了？在哪呢？”

“这种大逆不道之徒，抓回来干什么？应该就地正法！”

“抓回来也好，家法处置，以儆效尤！”

堂下人众说纷纭，各执一词。

但没有例外的所有人都在斥责，都对朱梦蝶当年的行为极度不满，恨不能亲手处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