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江文泰面露疑惑之色,狐疑道:“你在这县城之内,除了我还认识其他朋友么?
难道是你读私塾那会儿的同窗们么?不过上次我和你跟他们打了一架之后,不是都已经闹掰了么?”
李秋兰惊呼:“打架?鹿仁,你们为何要打架?”
李仲恪警告性的瞪了一眼江文泰,故作轻描淡写地笑着解释道:“当时他们嘲笑我,心里憋屈,就打起来了,都是小事,两三年前的事情了。”
他转头看向江文泰,将话题移开:“当然不是他们,是跟陈婶。”
“陈婶?”江文泰咀嚼着这个词,喃喃道:“对,要不叫上陈婶一起来吧,好歹我也在她家里吃过几次饭。”
说罢,他的瞳孔里放射出狡黠的光芒盯着李仲恪,道:“大喜的日子,你怎会惦记着和陈婶一家人吃饭,莫不是瞧上了人家里两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上次说你,你还发脾气。”
闻言,李秋兰精神一振,自语道:“真的么,说起来,仲恪的确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有时间,可以跟陈婶聊聊,看看她的想法…”
李仲恪无语,连忙打断,道:“你说什么呢?江文泰!大妹二妹还是小丫头,你以为我是你么?整天就惦记着娶媳妇?!
我是想着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受到她们的照顾,借此机会联络下感情罢了。”
见他发火,江文泰忙收起顽耍的心态,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唔,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去找我爹了。
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到时候他老人家是必须到场的。
还有英雄帖、门帘、对联、红花、好酒,都是要准备齐全的,我也该去督办一下了。毕竟晚上来的,都是在这鹤江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蹿起身往外走。
少年人一朝扬眉吐气,自然希望能够掀起风暴。巴不得所有人的眼光,都汇聚到自己身上。
能入辑命司,对于小帮小派出生的江文泰而言,或许是人生中不多的闪光时刻了。
他可不想糊弄过去。
既然李仲恪不来,他固然有些遗憾,却也不见得会愤怒起来。
说起来,当他被拒绝以后,内心竟反而有些踏实下来。
想来想去,骤然明悟出原来是‘好不容易能当一次主角,当然就要过瘾’的心理在作祟。
若是李仲恪也来了,那么自己身上的光芒恐会被分去一半。
虽说江文泰不在乎,包括他自己也认为这位发小自幼脑子就比他好使,出谋划策有一套,加上近来的种种表现,是有资格令他折服的。
不过,他毕竟只是年方十八的年轻人,偶尔也会想要彻底的享受一番人群的欢呼。
拜别了李仲恪之后,他自去江龙派的驻地,跟马三爷商量待会儿酒席不提。
屋子里又沉寂下来,经过江文泰这一打岔,李仲恪即将加入辑命司的消息反而沉淀下来,一种欣欣向荣的喜悦弥漫开来。
“我去找陈婶,看看待会儿做点什么饭菜。”李秋兰脸上笑意盈盈,身子陡然轻快了许多。
李仲恪警示道:“你别跟陈婶说什么古怪的话,比如提亲什么的,我对小丫头真没兴趣。”
“……”她身子一僵,有些遗憾的打消念头,这才勉强应承下来。临出门时,还意有所指的长叹一声。
稍后,两户人家聚拢在一块,女儿们叽叽喳喳,一个一个都知道晚上有好东西吃,非常喜悦。
陈婶脸上也没了尴尬,笑的和蔼,与李秋兰谈话中神态之间偶有奉承意味闪过。
小小的院落中,充斥着逢年过节才有的欢乐气象。
“大妹,去看看你任伯伯在不在家,叫他晚上一块儿来吃饭。”
任清,租住在这里的另外一位房客。
“哎。”梳着两个辫子的小姑娘答应下来,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正坐在石台边上讲故事的李仲恪,往院中深处而去。
少倾,她领着一头发灰白,衣衫打着不少补丁,身子佝偻的老童生过来。
李仲恪抽空瞅了一眼,闪过关于此人的记忆。
说起来,任清是这里年纪最长之人,约莫有五十来岁了。
他是鹤江城内土生土长的城里人,早年间家境富裕,开着药铺,是远近闻名的大少爷。
无奈好景不长,随着祖父与父亲双双暴毙而亡之后,他空守着偌大家财,却害上了赌博的毛病。
后来被人做了几次局,败光了半数家产,又撞破了妻子与奴仆的丑事,气得一病不起。
期间,他妻子与该仆人自知丑事败露,事后必遭清洗,恐惧之下抛下重病的他,连夜逃亡了。
好在那两人胆子不大,没有选择直接将他一刀捅死,这才算保住一条命。
等到好不容易恢复元气之后,家里的东西都早已被逃走的仆人给变卖得干净了。
而妻子那边的亲族又上门质问,以疑似杀妻作为威胁强行榨干了他最后一点账面上的余财。
任清经此一劫,总算大彻大悟,知道这世道艰辛,没点学问玩脑子玩不过别人,以三十岁的年纪开始进学。
无奈他实在不是这块料,读了十年,考了十年,四十岁那年才堪堪从私塾毕业。
主要是没钱了,否则,估摸着他连私塾都毕不了业。
破落到这种地步,总算是在前两年彻底连家宅都变卖了,住进了李仲恪家的侧屋里,成日里关上房门躲在里面,不知在做些什么。
李仲恪偶尔跟他会讨论一些关于科考的问题,主要是此人经验丰富,足足考了十次以上的县考。
十次县考!
按每一次花费三两银子计算,任清这些年光是交考费,就交了三十两,可见当年他家中的确阔绰。
“任同学。”李仲恪站起身来,拱手做礼道。
两位都是童生,无论年纪如何,一缕以同学相称。
“李同学。”任清清瘦干枯的脸颊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笑容,身子骨像是一阵风都能吹得倒似的,大冷天里还穿着单衣,畏畏缩缩,坐立不安。
“这几日在家中苦读诗文,一时之间竟忘了时日,三两天未进水米,若非小应娘及时叫醒我,恐就此长眠不醒!”
任清感叹道,在石桌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