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初阳正悄悄攀升,天色如灰,周围布满暗色。
秦禾从外面带了些点心过来,准备拿去给小满,刚进大门就瞧出院中气氛不对,丫鬟杏儿跪在院中,只披了件纱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跪着的,脸都白了。
扭头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侍卫,侍卫亦是一脸苦涩的摇摇头。
中秋佳节,东宫向来规矩是给下人放半天假,只留几个成了家的守着,除了暗卫,巡逻兵也只有几个执勤,夜里换班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大丫鬟杏儿被罚跪在院中,衣衫轻薄,也不敢乱动,眼下都好几个时辰了,也不见主子叫人起来。
秦禾皱眉点点头,伸手讲点心递到侍卫眼前:“帮我交给栖梧阁的小满,我去主子那边看看。”
侍卫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而后又收了回去,道:“栖梧阁落了锁,周遭还撒了毒粉,苏公子说若是有人敢靠近便要了他的命,一早上已经有五六个中毒的……”
一早主儿就吩咐人送东西去栖梧阁,结果派出去的人第一波倒了三个,第二波倒了俩,症状颇有些奇怪,府上医师愁的都快把自己胡子给揪光了。
听闻栖梧阁封了起来,秦禾脸色这才凝重起来,将点心扔到侍卫手中,转身大跨步来到书房。
书房中一片凌乱,桌上墨迹横飞,君无冥正对着桌上什么东西愣神,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随之抬手抚了抚眉心。
秦禾僵了片刻,这倒是头一遭瞧见君无冥眼底划过状似‘无力?’的神情,忍了片刻还是问道:“殿下,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一问君无冥忍不住的拍额头,顿了下道:“先去查查杏儿,家里还有什么人,最近都跟什么人接触过,买卖过什么东西,事无巨细!”
他昨日参加宫宴回来,瞧见屋里放着月饼,沐浴更衣后正准备去寻虞汀兰,杏儿却忽然找了过来,借口送醒酒汤。
杏儿自幼呆在东宫,他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那醒酒汤竟然有问题,饮下之后周身燥热异常,越是拿内力压着,血气便翻涌的越加厉害。
随手将杏儿扔了出去,不想正撞上虞汀兰,一时没忍住,竟做出出格的事来。
原想借此表明心迹,却不料醒来迎接他的却是一通乱剑,而后虞汀兰转身离去。
亏得他叫人将栖梧阁都围了起来,三人这才没能走,只是现在栖梧阁成了禁止踏足的地方,不用猜都知道虞汀兰此刻该是如何的气恼,真是……头疼。
秦禾点头,却没出门,果不其然,君无冥又顿了半晌,涩然开口道:“……一般如何做,才能叫女子开心?”
抬眼见秦禾亦是一脸懵,君无冥叹了口气,随意挥挥手:“算了,你下去忙吧……把杏儿先关进地牢中,待查明情况。”
查明情况,拉去喂鱼。
院中求饶声甚远,栖梧阁里听不大真切,虞汀兰一觉睡到晚间才醒,醒了之后就着小满的手喝了几口水,这才哑着嗓子笑:“哭什么,我又不是死了。”
小满连啐了几口,又去倒了碗水来,忍着哭腔问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虞汀兰满身伤痕,便是什么都不说,傻子都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她还道太子殿下是难得的好人,既收留了她们,还事事礼让三分,虽然偶尔会呛声,但那是真心拿主子当朋友,没想到也是个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主儿!
虽然院门落锁,但是自备小厨房里向来不缺吃食,虞汀兰随口报了几样,见小满走了,这才泄了力道,靠在床柱上直皱眉。
君无冥这个混账玩意儿,做起事来没轻没重,好悬没把她的腰给掘折了,醒了之后又打了一架,现下有精神那才出鬼了。
江果一直站在旁边,垂着脑袋,细碎的头发遮挡住了光线,叫人看不明白他的神情。
虞汀兰暗叹一声,却不知说些什么,半晌之后只懒懒道:“果儿,我要睡了,你守在这里嘛?”
江果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门,坐在门槛上,怀中抱着虞汀兰的那把刀。虽然依旧瘦弱,可这背影却出奇的叫人安心。
虞汀兰无奈的笑了笑,合眼再次睡了过去。
八月十八是虞汀兰的生辰,虞庭轩准备许久,终于赶上这日子,早上下了朝,满脸喜气的去找君无冥:“太子殿下金安,不知小女今日可还好?”
君无冥闻言略顿了一下才道:“甚好。”
左右他每次去都会被各式各样的毒药暗器击退,可不是好着呢。
虞庭轩不查,点头道:“如此,便多谢殿下了,前些日子托殿下照看小女,眼下微臣已经安排妥当,日后可自行照看,便不劳殿下费心了。”
他有一至交好友在宓江县教书,早年丧妻,留下一女,女儿年岁与虞汀兰相仿,才情可人,可惜红颜薄命,年前在江中殒命,现下让虞汀兰顶上这个位置,再加上武贤王府的运作,自然不会有人察觉到。
届时他只要将她认作干女儿,带在身边,自然无人敢说些什么。
君无冥闻言脚步一顿,皱眉道:“虞大人这番安排,怕是有所不妥吧?”
他们二人走的慢,两边已经没有大臣跟着了,虞庭轩总算察觉到君无冥的异样,亦停住了脚步:“怎么说?”
“虞大人身居参政,本就是万人瞩目的位置,多少双眼睛盯着,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多了个女儿,谈何容易?不查出来倒还好,万一被查出兰儿假死逃生一事,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人这般疼爱兰儿,定不想她置身险境之中的,可对?”
虞庭轩胸膛挺起,两抹小胡子随风飘了飘,傲然道:“微臣不才,虽说没什么能力,但是叫旁人查不出什么证据的本事还是有的。”
君无冥面颊一寒,指了指天:“那这位呢?”
虞庭轩不说话了,半晌,方才皱眉道:“那殿下想怎么做?”
君无冥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此事由孤来安排,虞大人且放宽心。”
说罢紧走几步,越过武贤王府软轿要上马车,衣袖却被人扯了一下,回头看去,见虞庭轩递过来一个木盒,涩然道:“今日兰儿生辰,还烦请太子殿下……帮老夫转赠与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