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小寻安还在,想来应当也是小今儿这般模样。’
看着看着,眼前一晃,猛地从心底冒出来了这句话,皇后愣了愣,眼底有些发涨,
“是啊,若是寻儿还在,如今只怕这景阳宫会更热闹。”
良久,皇后好像在应和什么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后又陷入了回忆。
九年前
皇帝坐在景阳宫主殿的主位上一言不发,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面上一片冰寒,自他下了朝来景阳宫坐了足足两个时辰。
“平日里你任着他胡作非为,朕念在他年纪尚小尤可教,如今他谋害幼弟酿成大祸,你还要护着他?”终于是开了口。
“十皇子之死与寻儿有何关系?”皇后并未回答,只反问了回去。
“人证物证具在。”
“呵,好一个证据确凿。”
皇后冷笑了一声,接着自顾自地说着,
“她还真是傻,偏信了你。这宫里头没了娘的孩子怎么可能能好好活着,若是她早知今日,依着她那偏执性子,估计应当是带着寻儿今儿一并去了的。”说着说着皇后竟笑了出来。
“小十死了。”皇帝只沉声的说着。
“可今儿就还活着吗?”皇后紧跟着质问了回去。
又是一段沉默,皇后转头看向了殿外跪着的小童,入了冬的开元严寒阴冷,原本湿着的衣服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足跪了两个时辰,身体早就已经冻僵了,两只小手在身侧微微打颤,小脸通红嘴唇发紫,只眼神空空的。
皇后放在椅子上的手慢慢的纂成了拳头,平日里修剪精致的长甲深深的扎进了手中的肉里,开口打破了沉默。
“皇上,如今今儿死了,你真的快乐吗?”
皇帝依旧是沉默,眉头皱的更紧了。
“寻儿是她唯一的血脉了。”
听到这句话皇帝身体晃了晃,压在心底六年的刺今日好像通了,是了,他年少之时也是娘亲早逝,自是明白宫里头没了娘孩子的其中酸楚,他以为把这对双生子养在皇后宫里便能让他们远了那些是非算计,可今日,小十死了尚有慧妃替他找回公道,可她的今儿亦是死了,他不曾过问因果也就罢了,甚至还想要赐死她的寻儿。
一瞬皇帝像是老了许多,原本挺直的腰变得佝偻了些,指尖有些微颤,比起刚开始冷冰冰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些温度。
“此事朕会派人仔细查,今安,”空了一下,对着他的贴身内侍说,“赵富成,扶九皇子进来。”
“是。”
赵富成是抱着殿外小童回到主殿的,怀里的小童早就已经失了意识了,若不是他还能隐隐地感觉到怀里小人若有若无的呼吸,恐怕这宫里头的大半人都会陪着上路。
“往后寻安便养在福宁宫,朕亲自教导。”
皇帝看着眼前的小人,像失了所有力气似的,声音暗哑,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这句话。
皇后拒绝的话想了想又咽了下去,只说了两个字,
“也好。”
养在皇帝的福宁宫总归是比她这景阳宫好的,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有胆子敢算计到皇帝的眼前头,只不过是苦了小今儿。
交代完皇帝便起身走了,只留下赵富成等着这位九殿下收拾好。
景阳宫偏殿
皇后亲自带着小童净过身子,换了套干净的里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两床厚厚的蚕丝棉被,床边上坐着皇后,还有哭成泪人的宋若君,李御首在旁边写着药方。
“娘娘,九殿下入寒至内里,切不可再招风寒。”
“可会落下病根?”
李御首低头并未回答,皇后猜了七八,揉了揉额角,疲累的挥手说了句,
“下去吧。”
药喂到一半时,床上昏睡着的小人醒了,懵懵地看着床顶,眼角滑下来几滴泪,皇后挥散了众人,殿里只留下宋若君。
“哥哥,”宋今安虚弱的低喃着,“哥哥,你是不要今儿了吗?”
“哥哥,今儿难受。”
“哥哥”
宋今安只低声重复着哥哥,眼角的泪打的枕头微湿。
“今儿,母后知道你心里头难受,可过了今日你就算是再难受再恨,都要忘了今日之事。往后这宫里,便没了六公主宋今安,如今活着的只能是九皇子宋寻安。”
皇后端着药碗的手轻轻抖着,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沉稳坚定。
“母后,明明今日出了事的是寻安,为何您要说是小今儿?”
宋若君摇了摇皇后的裙角,声音中还带着泪音,不解的问着。
“君儿,若你想保护好小今儿,便记住今日母后的话。”
皇后未曾解释,只告戒了宋若君这一句话。
“儿臣记住了。”
宋若君虽不明白皇后的意思,但听到保护今安,乖乖低头默默的记在了心底。只不过刚停下来的眼泪又往下掉下了几颗,今日是他带着今安寻安出去的,可他却没能完完整整的把他们带回来,方才他躲在后面听到了,皇帝要把今安带走,他好不容易习惯了景阳宫的热闹,往后又只剩了他自己。
皇后舀起一勺汤药,放到嘴边吹了吹,又送进了宋今安嘴里,一碗药喂完,宋今安回了些神。
皇后唤了个宫女给宋今安换了套衣服,是宋寻安常穿的黑锦云衣,两兄妹是双生子,平日里寻安喜黑,今安喜红,现在今安穿着寻安的衣服,长发冠起,到和寻安一般无二,也是,若不是长得一样,今安又如何替得了寻安的身份。
见宋今安收拾好,皇后起身牵着她走向了殿门,赵富成在这候着。
“娘娘,九皇子可是收拾妥当了?”
“九皇子体弱,往后你多上心。”
皇后一路送宋今安走到景阳宫外,宫门口,皇后抬手揉了揉宋今安的头顶,眼里的泪到这时终于绷不住的往下掉。
“小九儿,要听你父皇的话。”
宋今安往后退了一步,还肿着的膝盖又重重的跪了下去,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
“母后,儿臣走了。”
说完,宋今安起身抬手扶着赵富成递过来的手,一瘸一拐头也不回的走向了福宁宫。
皇后看着走远了的宋今安,心里一阵阵酸楚,今安寻安是出生第三天送来景阳宫的,虽不是她亲生,可养在身边整整六年,和她亲生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可今日一死一伤,寻安之死她比谁都想知道真相,可这宫里盘根错节又怎会轻易找出,如今只可怜了今安,只能替了寻安的身份活下去,皇子在这宫里总是会比公主活得久的,镇北王府需要一个继承人。
“母后?母后!”
皇后脑中一震,恍然间听到远处的叫喊声,顿住一瞬,缓了缓神,从回忆中转回到了现在。
“嗯?”
“母后,儿臣叫了您好久了,可是身子不适?要不儿臣现在去请李御首?”
宋今安看皇后久未回话,心里有些担忧。
“无碍,许是近日礼佛时辰有些久了。”
皇后随口解释了一下。
“嬷嬷,你平日里可要多看着点母后!”
宋今安转头向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玉嬷嬷像模像样的吩咐着。
“是,奴婢知道了。”
“你呀,先管好你自己吧。”
没等皇后开口,宋若君便笑着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