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十二月
明日便是皇家出行奉庆寺祈福的大日子,按照惯例位份,宫中嫔妃只有正八品以上,以及京中官员五品以上才能随侍。乌泱泱的四万铁骑护行开道,平民百姓则在出行的前三天闭门不出,艾叶沐浴更衣,听闻号角吹响的那一刻,纷纷打开家门,在门前三拜九叩送皇家马车出行。
此时,皇后宫里位份最高的俞公公,捧着懿旨在徐府高声念道,徐府上下全部人员一脸凝重的跪在地上
“徐姑娘,接旨吧!”
俞公公笑吟吟的轻唤着,那张惨白得夸张,似笑非笑的老脸,难免让跪在一旁的徐瑶芝,胆怯了一下
内心挣扎过后,她还是在父亲的提醒下,麻木的去接过俞公公递过来的懿旨
俞公公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点头笑着说道:“徐姑娘,皇后娘娘还让咱家转达你一句,说很期待跟你再次相见”
徐瑶芝无解的盯着手里略显沉重的皇后懿旨,她一直以为,上次冬日宴得罪皇后娘娘,自己最终还是成了皇家弃履,可现在又下旨让她随行此次的祭祀,到底为何意?
片刻她便想通了,何必在乎为何意?只要有让自己攀附上的任何机会,拼尽所有,她都会奋力一试!而且,这次她绝不会让自己再像上次那般鲁莽行事。
要想成为人上人,不争取,何来的获得?
想通的徐瑶芝,眼里尽显光芒
“俞公公,辛苦了,这是小人的这心意,这孩子年纪尚小,不懂事,像上次差点才会酿成大祸,还麻烦公公多多照拂提点小女”
徐侍郎很上道的塞了两锭金子到他怀里,俩人假模假意推诿一番,最后还是盛情难却的收下了
“徐大人这是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徐姑娘在冬日宴上心直口快,也是优点,这不就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识了。那咱家就先告退了,娘娘还等着我回去禀报呢…”
俞公公袖尘一挥,扯了扯嘴角,在徐家夫妇卑微哈腰的护送下,搀扶上马车,高傲的离开了徐府..
徐母见这阉人走了,立马便脸朝门口吐了一口痰,心里咒骂一番。
区区阉人,也好蹬鼻子上脸来她们徐府摆架子?要不是看在他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外边野狗都比他矜贵!
徐侍郎倒是没有这妇道人家这般庸俗,只是阴沉着脸踏回府里,命人把府门关闭,忧心忡忡的折回堂屋内,看到女儿像没事人一样,翘着兰花指小口小口的喝着银耳枸杞汤羹
“女儿~此次出行,你可得万分小心,可别再像上次那般了,谨言慎行!”
徐侍郎坐在主位上,长叹一口气,上次女儿那般惨状回到家。急火攻心,气得他猛锤胸口,也倒下卧床几日
“不行,我不同意,乖囡囡,要不让你父亲进宫面圣,把这随行去奉庆寺祈福的事情免了?”
徐母也急得团团转的,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捏着绣帕在原地打转,走来走去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你以为这奉庆寺祈福大事,是你说去就去,不去就可以不去的?!你这违背皇令,可是要满门抄斩的,是你有几个脑袋掉?还是我有几个脑袋掉?!”
徐侍郎本来就生气没处发泄,正好这婆娘撞他枪口上了,怒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的骂道,整个堂屋都充斥着他那洪亮的谩骂声。徐母害怕得缩了缩脖子,原本那盛气凌人的模样消失殆尽,只能红着双眼,硬生生把这口气打碎牙往里咽。
她也只是担心女儿的安危,这是为人母都会思虑的事情,她有错吗?!
徐瑶芝自知母亲一向疼爱她,也不能看着父亲把在俞公公那受的气撒母亲身上,她赶紧放下手里的炖盅,过去安抚父亲,说道:“爹,您消消气,母亲这也是担心我才口无遮拦的嘛!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她置气”
徐母被自家女儿这样一说,老脸羞愤的跑了出去,偌大的堂屋仅剩俩人,父女俩蹙眉叹气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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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盛京出发去奉庆寺祈福,因为漫天大雪的原因,路程得有五六日之久才能抵达。这一路上除了皇家的马车抗寒性能好以外,官员们都是得靠毅力和裹着被子在马车里熬过来的。路上难免会有冻死冷死的随行人员,熬不过去的都视为天命,会趁夜间的时候丢弃到山崖下喂野狗野狼
已经是出行的第三天了,在途径的皇家驿站里稍作调整,这两天的风雪都要比往年的大,导致进山很危险。所以,预计要比往年要晚个两三天的时间才能抵达奉庆寺。
途径的皇家驿站很大,跟个皇家移动行宫似的,景致奢华且应有尽有。这里常年都会有太监宫女负责维护打扫,虽说一年到头也只是住那么一趟。
四万铁骑则会在十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而这次带病的正是十王爷元翊
孟烟儿站在窗边盯着这鹅毛般的大雪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屋内火红的银霜碳烧得旺,并未觉得多冷。
记得当年刚开始来盛京的时候,初次经历大雪的冬天,好几夜小怜那迷糊精忘记添银霜碳,害得她都被半夜冻醒。可一转眼,现在已经习惯了这边下雪的冬天,以前在苍澜村,可从来未曾见过大雪是什么模样的,那边的冬天只有冷风呼啸和仿佛天漏窟窿一般的连绵阴雨,寒风湿入骨。
“小姐,今年这雪真邪乎,越下越大”小怜枕着脑袋,趴在窗边也看着窗外的景色
“要变天了…”
小怜圆圆的脸,睁着好奇的眼睛转头望着身旁的孟烟儿,狐疑问道:“变天?为什么会变天?是变更冷吗?那我是不是得跟宫里打申请存多点银霜碳好熬过冬天?”
孟烟儿也未回答她,拢了拢斗篷,拿起桌上的暖手宝,往门外走去,临走时交代道:“我去嫂嫂那边坐坐,在我回来之前继续给我把那本佛经抄录完,回来我检查”
小怜扁着嘴,心里十分不情愿,但还是一边垂丧着脑袋,一边往书桌那边挪
佛祖啊!我是信女小怜,您有感受到我的虔诚吗?我已经有抄录得手都要断了,如果您可怜小女,请劝我家小姐对我善良一点吧!我愿意今年都吃素报答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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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在床榻的白狐狸毛毯上懒懒支颐着脑袋的男人,穿着单薄清透的寝衣,黑发随意散落,俊美的脸庞尽显妖孽的气质,挂着金铃铛的右脚搭在谭巳腿上,任由他锤捏,舒服惬意的闭着双眸,点着昂贵的顶级熏香,香雾缭绕,乐师在一旁轻抚着轻柔的江南小曲。
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进来,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下低垂着脑袋,乐师也停下抚琴弹奏,慌忙扑跪在地上,刚想张嘴便被对方制止
元礼只感觉到一张温厚的大掌抚在他的额头上,他倦倦慵懒的睁开那好看的双眸,黑长的睫毛扑闪着,看到来访的人并没有太大意外,依旧倦倦的支颐起自己半个身子,頜首道:“父皇”
谭巳看清对方是谁,早已吓得重床榻上弹跳般跪倒在地上,头低垂着就算地上有个洞他都恨不得塞进去的感觉
“麟儿,这几天舟车劳顿,身体可否不适?”皇帝捋着胡子落在在床沿边上,那原本就威慑的脸庞和那双仿佛洞彻人心的双眼,这时说着柔情关心的话语,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父皇,儿臣挺好的”
皇帝内心十分不悦,无奈的眼神瞥着这个又懒懒躺回去的宝贝儿子,只能把气撒在跪地上的太监宫女身上,狠厉斥责道:“你们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把窗户开这么大,通通给我关起来!”
太监宫女们吓得颤抖哆嗦的跪在地上不敢吱声,谭巳爬起来想去关闭窗户的时候恰巧被元礼摆手他别轻举妄动,出声制止:“父皇~莫不是嫌弃儿臣身体孱弱,想紧闭窗门捂死,屋内还烧着银霜碳呢”
皇帝被说得老脸一红,没好气的冷哼,没人再敢去关那扇敞开的窗户,随手又把这孩子微敞的胸口寝衣拢好:“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衣服都不会穿好,你再这样我就派阮嬷嬷过来照顾你了”
阮嬷嬷是元礼的乳娘,听到这个人就头疼
“别..她太爱碎碎念了,父皇您饶过我吧!我还想清静些过日子”
“知道怕还不好好穿好!”
皇帝没好气的哼哼,轻轻拍了下这宝贝儿子的屁股,叹气
一个个都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