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蟾酥
忙碌的时光快如飞,单调的时光却慢如爬。
从独臂离开,月亮已经又圆了两次了。这期间除了老六还是每个白天开心地回来陪伴虾球和珍珠,独臂却再也没回来一次。虽然也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地下了好些场雨,虽然有时候大雨之后也应景地发了几次大水,虽然大水每次都毫无悬念地把水洼于与小河连成了一片,但似乎一直没再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而珍珠和虾球也再没有讨论过是不是要离开水洼的事。
有一次洪水过后,老六带回来一个消息,就是它发现桃叶子一家可能已经离开了,因为它找遍了下游那截水坝周边也没再能找到一条小桃花鱼。这是早晚的事儿,大伙儿都明白。朋友们来了又走,多少留下了一些记忆、一些惆怅、一些伤感、一些牵挂,不过好在祸福相倚总还留下些意外的惊喜。
还记得搭救小桃花的时候虾球曾经贡献出了自己最钟爱的红水草吗?那条水草当时经过捆、拉、拖、磨,变得破破烂烂还断成了好几截儿,可即便那样虾球也还是不舍得扔掉它们,谁也没发现虾球自己竟然悄悄地收集起所有断枝,并且把它们整齐地插在了蔷薇从外阳光充足的泥滩上。之前朋友们都在的那段忙碌的日子也没顾得上照料,却没想到所有断枝居然全都生根活了下来,现在它们已经繁茂地生长出一片红水草森林,大伙儿都觉得这简直是个奇迹,虾球开心地给这片林子命名为“朋友林”来纪念那些曾经来过又离开的朋友们。每当在林子里游荡的时候,大伙儿还时不时地推测那些离开的朋友们现在过得如何?而每次推测的结果都是肯定而乐观的。
留下或离开,不过是不同人的不同选择而已,当分别的悲伤渐渐淡去,大伙儿都努力地走在通向自己未来的路上……
短短一个春夏,富足的食物和良好的心情让大伙儿不断地成长着。珍珠又换过了三次壳,身体更长也更肥壮了。现在任谁都很难想象它是从一枚沙粒儿般大小的虫卵变成现在这样的大个子的。随着个头儿的长大,它头顶的螯口看起来也更加可怕了,有时候虾球想要是自己和老六这时候才遇到珍珠一定会变成它的点心的!
比起珍珠的变化,老六的变化就更加显著了。它现在不管是体型还是个头都已经是三位中最大的一个了,现在每当虾球跳上它宽宽的后背时总恍惚地觉得自己是立在一块大石头上。不过比起个头变化,珍珠最感慨的还是老六这水陆两栖的本事。它脑子里时不时地会冒出一个念头:既然老六可以从“鱼”便成四条腿的陆地动物,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它再突然变出翅膀和羽毛像小鸟一样飞上天空呢?
原来立起的石像早就无法代表现在三个人的形象了,虽然老六个头还是最大,但排名第二的变成了珍珠,虾球则变成了最瘦小的一个。不过虾球倒是不以为意,它依然以“最聪明”自居,大个子有什么用?这可是个拼“脑子”的年代!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吗,“浓缩才是精华!”另外它还有一个令自己骄傲的变化,因为经过上一次褪壳它两侧腹壳上长出的明亮的蓝绿色斑点,可别小看这几个小斑点,它们表明虾球已经正式成为了一只成年的雄虾了!“成年”这个概念让虾球觉得无比自豪。比起老六和珍珠徒长的个头,自己可已经是个“大人”了!
“嗨!个头再小我也是咱们仨里唯一的‘大人’!”虾球总是这样调侃着珍珠和老六,另外俩人倒也不置可否。“成年”这个词尤其对珍珠还太过陌生,老六至少变成了蟾蜍,虾球长出了花衣裳,而自己除了个头儿不断长大其它方面几乎没什么变化。“唉,如果自己的‘成年’就是继续不断地长大个儿……”珍珠想着,“那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吧……”
老六今天赖在水洼迟迟不肯去水田工作。它觉得背上痛痒难受,于是一直贴着堤坝湿漉漉的苔藓使劲儿地蹭着后背。看它这个样子,珍珠和虾球觉得自己后背都痒了起来。虾球跳上老六后背去看看老六到底怎么了。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嗬!老六你是不是吃什么东西过敏了!”原来老六原来光溜溜的后背现在凹凸不平,那些原来长着浅色斑点的地方现在居然鼓出了一片高高低低、密密麻麻的疙瘩,看得人头皮发麻。
“唔……我和平时一样就吃了虫子啊、孑孓啊……”老六尽力回忆着。
珍珠不懂什么叫“过敏”,不过从虾球的口气和老六的状态里它还是猜到老六肯定是生病了。“要紧吗?”珍珠关切地问道,接着它又想到独臂已经离开了,“怎么办?独臂已经走了,咱们怎么给老六治病呢?”
“这个嘛,首先得知道老六是不是生病了,毕竟只是后背痒痒也不能算是个病吧……”虾球仿佛在自言自语。
“对了老六,我每次褪壳的时候后背也会痒痒呢!你也是吧,虾球?”
“乱弹琴,真是乱弹琴!老六又没壳,怎么会像咱们一样褪壳?”
“可老六有皮啊?万一它是褪皮了呢?”
“我说,你俩别吵了!我看我还是先去水田里找其它蟾蜍问问,说不定它们知道这是咋回事儿呢?”
“对!对!你快去快回,不过一路上可千万别再瞎吃东西了!”虾球命令般地打发走了愁眉苦脸的老六。这事天已擦黑,但因为担心着老六,虾球也就没再邀珍珠一同外出游玩。珍珠也只是就近吃了一些孑孓填了填肚子就趴在虾球身边一起安静地等候老六的消息。
水田并不远,月亮还没挂上中天的时候老六就已经回来了。一改离开时的愁眉,老六兴奋地跃进了水里溅起一大片白花花的水花。虾球和珍珠被水浪荡得东倒西歪,还没重新站稳身子就听见老六开心的笑声。
“你们知道吗?我没病!我没生病!哈哈……”
水波好不容易又平稳了下来,虾球有点愠怒,“没病就没病呗!我和珍珠倒是差点被你弄出头晕病了!”
老六很不好意思,“我是太高兴了!嘿,你俩知道吗?我背上的疙瘩不是吃坏东西长出来的。我问了水田里的同伴们,它们告诉我原来这些疙瘩可是我们大蟾蜍最厉害的武器嘞。等我彻底长大成年之后这些疙瘩里就会分泌一种带毒的白汁子,万一遇到危险我就可以射出毒液保护自己!啊,当然,我也就可以保护你们了……”说到这里老六突然想到了什么,“唔……要是当初和花泥鳅打仗的时候我就有了毒液,那就算来十条花泥鳅也不在话下,那样的话小桃花也就不会被咬伤了……”
“这么说这些疙瘩还是好东西咯?”虾球跳上老六的后背,看着皮肤上凹凸不平的样子还是觉得有点恶心,“难道你以后都是这个样子了吗?”
珍珠也觉得变得疙里疙瘩的老六实在是不好看,可憨实的老六却不太介意朋友们的嫌弃反而突然又兴奋起来,“可不是吗?而且同伴儿们还说我背上感觉痒痒就是说明我就快成年了,那是因为这些疙瘩里面正在合成毒液呢!”说到成年老六激动不已,“嘿!还有一点你们肯定猜不到,它们还说我们这毒液居然还是一种贵重的药材呢!叫做——叫做什么来着,唔——对了,叫‘蟾酥’!虾球,珍珠,以后万一你俩也生病了说不定就可以用我的毒液给你们治病了”。老六说得一脸认真,虾球和珍珠都有点感动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看久了习惯了还是被老六的话感动了,这下子谁也不觉得老六的那些疙瘩难看了。
“老六,你到底还有多少神奇的变化啊!”珍珠一边惊叹着一边羡慕着,一边不由地又想起了“翅膀和羽毛”,心里奇怪怎么自己就没有一点像老六那样令人称奇的变化呢?
这以后,每次回到水洼老六第一件事情便是让珍珠来数一数自己的小疙瘩有没有长大增多。数数这件事珍珠根本不在行,不过它有自己的办法。它用螯口在垂进水中的一条枝蔓上钳出一个个印子来对应老六背上的疙瘩,当印子越钳越多,就说明老六的疙瘩也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