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独臂的责任

独臂这两天依然没有回来，老六趁着每晚回稻田捉害虫的当儿总要蹦到下一段堤坝那边察看一下情况，等第二天清早回到水洼的时候再把所见所闻说给虾球和珍珠听。当得知小桃花居然生下了一百六十五个宝贝，这虽然没有原先预想的二百多个孩子那么多，虾球和珍珠还是“啧啧”地发出了惊叹。听到宝贝们现在都健康安稳地躺在河蚌们的怀里等着孵化，大家都很高兴。

每天闲来无事，不知不觉天上的月亮从桃叶子它们离开那晚时弯弯的样子就快又要变圆了。老六这天傍晚还没离开水洼去田里捉虫呢独臂却突然回来了。

好些天没见到独臂，珍珠和虾球亲热地围上前招呼。

“咦？你怎么今天回来了？我还准备一会儿先去看看你呢！”老六嘟囔着也凑了过来。

“因为今天早晨小桃花的宝宝们已经都陆陆续续都孵出来了！”

“哇！”大伙兴奋地跳了起来，脑海里想象着一百多条小小桃花和小小桃叶子密密麻麻地样子，大伙儿真想像独臂一样可以到现场去看看。

“嘿！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老六捶胸顿足地说，“看了这么多天，偏偏今天没看到小宝宝们出生！唉——”

大伙儿没理睬老六，珍珠追问道：“那小小鱼是长得像爸爸还是像妈妈？”

“肯定是女孩子像妈妈男孩子像爸爸呗！”虾球抢着帮独臂回答道。

“那可不一定”，老六说，“我们小时候就看不出会长成爸爸还是妈妈。”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六？”虾球以为老六又开启胡说模式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们是蝌蚪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会长成男娃还是女娃。这个嘛好像是跟温度有关系。”

这可真是最近怪事多这事儿尤其怪！

“那你现在怎么是男生呢？”独臂也已经被老六搞糊涂了，就更别说珍珠了。

“我们还是小蝌蚪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是男孩还是女孩的。要是天气比较温和的时候，我们中的一些长大以后就会变成男生而另一些就变成女生。可要是天气特别热的时候，我们就会一股脑地都变成男生。所以我说我们小时候就既像妈妈也像爸爸嘛！”

“你可真是够奇怪的！”每一次老六重新剖析一下自己虾球就仿佛要重新认识它一下，“我说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啊！”

“这个嘛……”老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我也不知道，不过有时候想起来什么就可以再告诉你们。”

大家都为老六今晚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于是虾球又怀疑了独臂的性别？答案当然都是否定的，独臂非常清楚自己从小就是“尖肚脐”的男孩子。于是它又询问珍珠，这下把珍珠难倒了，“我，我不知道啊！你也知道，我生来就在这个水洼里，一个同类都没见过，没有比较哪能知道自己的是男是女呢？”

“不用怀疑，珍珠肯定是个男生！”老六笃定地说，“你们看看珍珠灰突突的衣服，哪有女生穿成这样的？”

“那也不一定”，虾球可不同意，“大家都记得吧，小桃花是女生，可它就没桃叶子长得漂亮。”

老六和虾球争论不休，珍珠也没办法制止它俩。倒是独臂吆喝开了：“喂喂，你们到底还想不想知道小小鱼们的事情啊？”

这声吆喝可真管用，这几位刚才吵吵得热火朝天的，现在齐刷刷地住嘴看向独臂。

“其实老六说中了一部分，但也不全跟它自己一样。小桃花的孩子们真得长得既像爸爸又像妈妈，不过它们可不是像老六那样小的时候不分男女，只是小桃花说它们桃花鱼的宝宝们在小的时候是不会有颜色的，直到长大以后身体才会像自己和桃叶子那样的颜色。所以现在看起来它们只是一群普普通通的棕黄色的小点点。”

原来是这样，小小鱼们居然是没有颜色的。

独臂又接着说：“直到今天下午所有孵出的孩子们都已经基本可以在小河边上浅水里自由地游泳了，小桃花和桃叶子就跟我说它们决定再过一阵子等孩子们再长得强壮一些，它俩要学祖先那样，或者带着自己的孩子们沿着小河逆流而上重新回到桃花潭中去，或者它们就准备顺流而下去找当年那些去下游的同族。”

“可它们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能回到桃花潭？”虾球觉得这决定太草率了，“小河上面还有很多山溪的分叉，它们哪能知道自己该选哪条呢？”

“就是，就是！再说它们去下游的话，又怎么知道当年那些顺流而下的桃花鱼真的都活下来了呢？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虾球点头赞同老六的看法，“看看，连老六都不赞成呢！”

“我也不赞成！”珍珠液赶快举起大螯，“它们那样，还不如，还不如就住在那堤坝边儿，这样还离我们近一点哩！”

“唉，你们这些问题我都已经想到了”，独臂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它俩看起来态度挺坚决，桃叶子觉得就算回不到桃花潭它们夫妇俩也必须为孩子们寻到一个能和桃花潭媲美的好地方，那样孩子们才有可能健康地生存下去。”

珍珠和老六面面相觑，桃花鱼夫妇做了那样决定之后未来将面临多少艰难可想而知。珍珠心里总觉得有些舍不得，虾球和老六也各怀着心思，倒是独臂显得非常疲倦的样子。刚才这阵儿纷乱就这么过去了，朋友们这才想起赶紧让独臂歇下。这段日子从大战花泥鳅到救护和送走桃花鱼独臂可都是头功一件！它太累了，必须好好休息一下。

不过独臂却好像不急于休息似的，反而站在原地犹犹豫豫地似乎还有什么事儿。这时候老六惦记着稻田就准备先行离开了，独臂这才一着急开了口：“先别走啊，老六！我，我其实还有话跟大家说……”

“嗨，独臂，你已经很累了，有什么话等你明早睡醒了再跟我们讲也来得及嘛！我先去稻田，明天一回来就听你接着讲这些天的事儿行不？”老六说着转身还是准备离开。

“就是，就是，你先休息，我和珍珠今晚先自己到处转转，明早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好好聊，水洼里嘛，最不缺的就是——”虾球拉长了声音，于是老六和珍珠一起跟虾球喊道：“时间！”

“哈哈哈……”大伙儿又为自己的默契一通开心。

“别！老六先别走！”独臂有点起了急，“我这次回来其实也是想和大家道别的……”话终于出口，独臂放下了什么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

“道别？别开玩笑了！”虾球倒吸了一口凉水差点呛着自己。

“呱——独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老六完全转过身来吃惊地看着独臂。

“我——”

“你一定是跟大家说着玩的，是吧……”珍珠打断了独臂的话。

独臂垂下眼睛看起来也挺难过，良久，在大伙儿的注视下它重新鼓起勇气。

“我，我不是和大家开玩笑，我是说我也已经决定回到小河里去了！”

“那是为什么？难道水洼里不好吗？”珍珠第一个受不了了。

“什么叫‘也决定’？桃叶子它们离开是有原因的，你为什么要离开呢？”虾球愤愤的口气表明它简直不能理解独臂的这个决定。

“呱，我说独臂的意思可能是像我这样每天晚上离开白天再回来，或者，唔……白天离开晚上再回来也行！是吧独臂？”老六猜测地询问。

“不，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开这里了。而且……”独臂顿了一会儿，“而且等我回到小河找到族群我应该能重新归队去履行我作为小河卫士的责任。所以——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我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这下子，大家全都沉默了……

许久，独臂才又开了口：“我明白大家的感受，其实我也很舍不得大伙儿的。以前在小河里许多河蟹弟兄们从小就相互竞争，总是打斗不停，好不容易脱颖而出进入河蟹卫队又要遵守严苛的纪律并且时刻准备着为捍卫水族和平而战。每天生活总是处于规则控制下，为了水族整体的利益我们从没有自己的意愿，从不能按自己的想法想怎样就怎样的活着。以前我曾经多次想过逃离那样的生活，想要做一只普普通通的河蟹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结果后来机缘巧合我就到了这里，遇到了你们大家，这真是我的幸运！”

独臂的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虽然虾球还是有点气愤地侧着头不看独臂，但其实它一直偷偷认真地听着。

“我在这里和大家舒舒服服地生活着，虽然时间不长，但这里的日子简直就是我以前梦寐以求的。没有训练，没有威胁，没有战争，有的只是大家浓浓的友爱。可是你们知道吗？这样的日子却让我心里常常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之前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这次护送桃花鱼去小河，原本我只是因为担心它们在最脆弱的时候受到类似花泥鳅那样的坏家伙袭击，所以留下来多守护了它们几天，却没想到这种守护却让我的心突然安稳下来了。当我听到小桃花和桃叶子不顾艰难也不怕牺牲坚持要带领孩子们完成寻找家园的使命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守护小河里所有水族们的平衡和安稳早就是一项融进了我们河蟹王族千千万万子孙血脉里的责任了！所以水洼里这种安稳日子根本就不属于我，我的使命就是回归小河，回归我的卫队！”

独臂慷慨激昂的话让大伙儿都听得心潮起伏，刚才以为独臂只是一意孤行要离弃大伙儿的怨气也随着这解释烟消云散了。

“好样的，独臂！”老六第一个替独臂喝彩，“就像我生下来的使命就是变成妈妈那样守卫农田的卫士，我支持你回你的卫队去完成你的使命！”

“谢谢你老六！”

“可我还是舍不得你走怎么办？咱们还没做够朋友呢……”珍珠虽然觉得自己不能给独臂拖后腿，但却还是舍不得独臂就这么离开，毕竟刚走了小桃花和桃叶子。

“好了好了，别这么婆婆妈妈的，独臂说的在理，咱们做朋友的应该支持它，祝福它才对！”虾球终于拿出了自己的态度。

得到大家的体谅，独臂这才安下心来，它说：“我心里也舍不得你们呢！在水洼里这些日子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而且我不是还有了一个你们给我起的好名字吗？这名字我会用一辈子的！你们也不会忘了我吧，呵呵……”独臂难得憨厚地笑了。

大家凑上前和独臂拥抱在了一起，微笑的眼睛里却闪着分离的泪光。这饱含热泪的微笑满溢着大伙儿的不舍和祝福，不舍的是友谊，祝福的是朋友远大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