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春讯

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冰盖子仿佛再不会被揭开了似的，越冻越结实。现在这厚度，珍珠就算使出浑身的力气也不可能再撞破它了。随着冰盖子越来越厚实，它渐渐变得没有那么透明了，这可不好，因为珍珠越来越看不清水洼外面的情况了。

最近珍珠一直庆幸当初毫不犹豫地带虾球回了自己的小窝。毕竟小窝深在水底，按理应该不会被冰冻住。可是珍珠心里也还有些担忧，毕竟头顶的冰层正一天天变厚，再这么下去万一哪一天就冻到自己的天花板了可怎么办？

天黑了又亮，亮了再黑……虾球还一直沉睡着，即使偶尔动弹动弹，也不过是没有意识的活动而已。珍珠原来从没自己计算过日子，因为只要张嘴一问，虾球就能立刻告诉自己。但现在一切只能靠自己了。冰盖子挡住了外面的景致，要想用虾球教的数满月次数的方法来计算时间不太可能了。不过珍珠想出了自己的办法，这冰盖子挡得住风景却挡不住光线吧，所以每天天亮的时候珍珠就在小窝的石壁上刻上一道印子。“一道、两道、三道……”头些天还好，珍珠认认真真地划着、数着，可划道越来越多，多得珍珠早已数不清楚了（要知道对于大于十的数字，珍珠就基本数不明白了。）于是珍珠虽然照例在每个天亮时分在石壁上划上一道，但早就不把心思放在算计日子上了。“反正等虾球醒了它总能数清楚的！”对此珍珠深信不疑。

石壁上的小道道密密麻麻越来越多，天气似乎也慢慢暖和起来了。直到有一天空中飞过的一群小鸟吸引了珍珠的目光。珍珠呆呆地看着鸟群，心里羡慕极了，“它们想飞到哪儿就能飞到哪儿，唉……”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想到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是现在这个样子——一条黑灰色长的吓人的虫子，不免有点难过。但继而它又想到这样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至少还有虾球和老六做朋友。想到这里，它振作了一些，不禁又抬头向天空看去。

“咦？”它突然意识到，“我怎么又能看清外面了？”只见头顶原来白花花的厚厚的冰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回了开始那种透明的样子。珍珠身体一摆向上方游去，透过亮晶晶的冰盖，它又一次看到了河滩上成堆的鹅卵石，它们依然白花花地在太阳下闪着光。扭过头去，荒秃秃的堤坝也清楚地出现在视野里……

“这是怎么回事儿？”珍珠心里很纳闷。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最近不知道怎么总饿得难受。顾不上再考虑什么透不透明的问题，它重新扎回水下找吃的去了。

又过了没几日，珍珠在堤坝下的泥巴里翻腾食物的时候发现冰盖子居然又变了，它发现冰盖子的边缘现在参差不齐，和水坝之间竟然出现了一道宽宽的缝隙，自己甚至能从缝中向外探出头去。再过了些天，冰盖子显得更加破败了，到处都出现了一些破窟窿。

“奇怪？”珍珠暗想，它迫不及待地回到小窝想把这个发现告诉给虾球。说到这里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其实自从虾球住进珍珠的小窝之后，珍珠就养成了每天把自己在外面遇到的新鲜事儿报告给虾球的习惯。虽然虾球在昏睡中可能也听不到什么，但珍珠还是愿意把一切都告诉它。这不，今天也不例外，珍珠趴在虾球身边就开始絮叨起来。

“……就那样，前两天才发现堤坝边儿裂了缝，今儿就看到冰盖子上破了几个窟窿！你说会是谁砸的呢？”珍珠一边感叹着还一边伸头向外张望着，仿佛害怕自己看走了眼，所以还必须多确认几下似的，“不过不管是谁砸的，咱们都得感谢那个人。我觉得有了这几个窟窿喘气儿都顺畅了好多。”

身边传来轻微“淅淅簌簌”的声音，珍珠还在伸着脖子看外面，它没有回头，虾球在沉睡中有时也会弄出些动静，这次珍珠也没太在意。

“那是——嗯——嗯——”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清了清嗓子，话说得有点慢但却挺清晰，“可能是冰开始融化了……”

“唔……”珍珠接口说着，一边还盯着外面的冰面，但它突然愣住了，接着就猛地扭头看向自己身侧。天哪！虾球醒了！虾球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

珍珠激动极了！整个冬天再没有比此刻更让它激动的时刻了！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虾球！我的天哪！你醒了？你居然醒了！哈哈……太好了！”珍珠简直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嗯……呃……”很久没有说话，虾球觉得嗓子里像堵了泥巴，它继续大声地清了几下嗓子，“其实水一暖和起来我就慢慢地醒……啊——嚏……”虾球本想一如既往地从容淡定，但却一下子打了一个大喷嚏，故作淡定的姿态立刻被打破了。

“这下可好了！咱们终于又能一起玩了！”珍珠还兴奋着，“不过——你不会又再睡过去吧……”它狐疑地看着虾球，生怕它告诉自己还会再睡过去。

“应该不会了。”虾球确定地说，“这水越来越暖和了，而且你看冰都开始融化了，说明春天就快来了。”说着，虾球向珍珠靠了过去，“走，咱们出去看看。哎哟，好久没出门活动了，我这胳膊、腿儿……哎哟哟”虾球用力伸展着肢体，在身体“卡巴卡巴”的响声中和珍珠一起走出了小窝。

也就短短几日，风都轻柔了起来，天气真是越来越暖和了。

对虾球和珍珠而言，似乎它俩的肠胃比身体更早地在春风中复苏了。现在它们觉得饿得像能吞下一条大鱼。可偏偏水洼里除了又老又啃不动的水草以外，荒凉的什么都没有。就在它们发愁每天都填不饱肚子的时候，一些最早感受到春天气息的水绵不知不觉中成团成团地生长起来。碧绿的富含营养的水绵就成了这早春中救济虾球和珍珠最重要的食物。饿了一冬虾球倒是不挑剔，现在它几乎总在不停口地大嚼特嚼，说实话现在别说是水绵就算是烂泥它也能吃的津津有味。但珍珠可不行，虽然水绵也能勉强入口驱赶一下腹中强烈的饥饿感，但要说吃饱那还必须得是实实在在的“肉”才行！

“嗨，别太挑剔，珍珠！刚刚开春，离蚊子到水洼里生孑孓还早得很呢！”虾球一边捏着一条水棉丝儿吸溜一下就嘬进了嘴里，一边还不忘劝珍珠多吃一点。突然，“喀吧”一声，接着虾球就“哎哟”捂着嘴叫着把什么东西吐了出来，“什么鬼东西？牙都快给我崩掉了！”虾球揉着硌得生疼的嘴往地上瞅着，它从地上拾起一个小石子儿一样的硬东西，“倒霉！怎么吃口水藻都能被石头硌了牙！”它生气地把“小石子儿”狠狠地甩了出去，不料那“小石子儿”却逃跑般地忽忽悠悠地向远处漂了开去。珍珠和虾球看在眼里不由地好奇心大起，它俩追了上去重新抓住了“小石子儿”。

“田螺！这是田螺！”虾球发现新大陆似的叫了起来。

“你是说去年生下很多蛋的大田螺？”珍珠好奇地瞧着虾球逮住的小东西——灰不噜凸烂泥色的一个小螺旋，“它看起来比那些蛋也大不了多少嘛……”

“当然！这肯定是那些螺卵孵出的小家伙！”虾球肯定地说，它灵机一动，“珍珠，这回你可有好吃的了！”虾球边说边把“小石子儿”递到了珍珠的眼前。珍珠为难地瞅着，“这东西看起来不怎么好吃的样子。”它怀疑地捏了捏“小石子儿”，硬邦邦的感觉让它想起虾球被硌疼的嘴。

“你别捏它啊，用你的钳子把它夹开！喏……”虾球做出一个使劲的姿势，珍珠听虾球的话用螯口夹住了“小石子儿”，这东西不论看起来还是摸起来都挺硬，于是珍珠狠狠地钳了下去，“喀吧……”没想到它是脆的，可没有看起来那么硬。这下子珍珠反而使过了劲儿，“小石子儿”干脆直接被捏碎了，一股鲜甜略带咸味的汁液就势滑进了珍珠的口中，一种长到现在还从没品尝过的鲜美味道立刻洋溢开来。那些碎掉的硬壳洒落在地上。虾球跑上前去挑挑拣拣了一会儿，它拾起其中一片，从上面揪下一小片白色软乎乎的东西塞进了嘴里……

好一会儿过去了，珍珠却还在咂巴着嘴，虾球仍继续在碎片里挑挑拣拣。一个小田螺实在是太小了，非但填不饱肚子反而勾出了俩人肚子里的馋虫。

“虾球，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田螺啊？”

“我也不知道，就在刚才吃水绵的时候突然就被这东西硌了牙！”

“去年有那么多田螺卵，总不可能只长出这一个小田螺吧！”珍珠边说边向另一团水绵团儿游过去。它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查，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从里面又翻腾出七八个小田螺。这下子珍珠和虾球比找到任何宝贝都还要开心，它俩凑到一起终于吃上了开春以来第一顿像样的美餐。

延续整个冬春的最大问题——粮荒，算是基本解决了。不过因为谁也不知道水中到底有多少已经孵化的田螺，所以虾球和珍珠本着节约的原则，定下了每天一顿田螺餐的规定，其它时间要是饿了还是得吃水藻为生。用虾球的话说，这叫“荤素搭配”。毕竟现在天气还冷，俩人也没有什么大的运动，少吃点就少吃点吧，要知道这些水洼里的田螺必须得让它们能坚持到真正的春暖花开之时或者更暖和的时候才行。

老六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冬眠，总之一直没见到它的影子。虾球常对珍珠说：“等老六回来的时候，春天可就真的来了！”

珍珠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春天来不来是老六决定的，但它还是在心里盼望着老六早点回来吧！春天也早点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