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的笑容加深了杏花的恐惧。
她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七小姐,我爹虽然喝了点酒,又被田有方蛊惑,但要说敢对您怎样,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是万万不敢的!他本来是打算摸黑去您院里搞点动静吓唬吓唬您,后来在去的路上撞见我二叔三叔,这才三人一起去的。”
杏花说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手朝人群中一指:“七小姐,放火烧您院子的一定跟田有方有关系!我昨天听到他原本是打算哄着我爹去烧您的院子的,我不放心,偷偷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刚进您院子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您的屋子就起火了!一定是他们,他们烧了您的屋子想嫁祸给我爹!”
杏花越说越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说到后来,悲愤之下差点就想过去跟那田有方拼命。
这女孩子,头脑清楚,行事果敢,如果生在现代,未尝不能在职场上有一番作为。
秦陌不由地露出赞赏的目光。
她拍了拍杏花的肩膀,示意流觞先带她下去休息。
杏花说得不错,田有方十有八九就是受王显贵的指使。
秦陌适才仔细想过,自己初来乍到,一没有收回田地,二没有增加租子,除了那天狠狠驳了王显贵的面子外,实在与人无怨。如果是历史遗留的恩怨,自己刚来病得下不了床的那会儿就应该动手了才对。犯不着等到自己能跑能跳了才搞这一出。
这么看来,那王显贵的目的是借刀杀人了。借得是周家这把刀,杀得是自己这个碍事的人。
不,他不但借刀杀人,还想来个一石二鸟!
等到自己出了事,不管是死是活,他都可以让田有方出来指证周金生,周家没了周金生这个主心骨,王大宝想娶杏花根本连聘礼都不用出!更何况,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周家三兄弟齐上阵,出了事,周家就可以一锅端。
怪不得刚刚王显贵兄弟俩来得时候,那叫一个春风满面,她还以为他们是因为自己倒霉才如此幸灾乐祸,原来是下了一盘大棋!
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秦陌心中恶寒。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不适,款步走到杜衡面前,盈盈拜倒。
杜衡和欧阳桓一样,猝不及防之下被她那通落日散的描述吓到了,毕竟,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眉清目秀,看着圆乎可爱的姑娘,能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
此刻他见秦陌拜倒在自己面前,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不由面色尴尬地咳了几声。
一旁的欧阳桓笑得都快岔气了,杜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七小姐有话直言,这一拜在下实不敢当!”
“杜大人是这里的父母官,秦陌既来宝地,当然您也是秦陌的父母官,这一拜,大人当然当得起!”
秦陌说着又朝杜衡拜了拜。
“小女子没有约束好家里下人,让大人见笑了!这件事看来纯属一场误会,害得杜大人辛苦一趟,希望大人不要怪罪!”
杜衡干笑着和欧阳桓对视了一下,看来这七小姐是想要私了了。
他也识趣,当事人既然要求私了,他也乐得轻松,更何况开口的还是秦府小姐。
今日这一番相见让他认识到,秦府能在京都屹立三朝不倒不仅仅只是运气而已。连一个庶出的小姐,都能有这样的气势和手段,你看她一通威逼利诱耍得虎虎生风,哪里像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姐!
杜衡也不废话,拍拍身上的灰带着人就走了。
欧阳桓走在最后,快到秦陌面前时,他忽然背对着众人,朝秦陌做了个鬼脸。
秦陌没料到他这忽如其来的举动,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见鬼一样地看着他。
欧阳桓心满意足,大笑着离开。
曲水没有看见欧阳桓的鬼脸,见秦陌那样,只当自家小姐吃了亏,朝着欧阳桓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你觉得这火是谁放的?”
回去的路上,杜衡一边骑着马慢悠悠地看着周家庄周围的景色,一边和欧阳桓闲聊。
已是初夏,迎面吹来的风里带着熏人欲醉的暖意,不时有蝴蝶翩然飞过,远处的稻田一片青翠。
真是个世外桃源啊!
可惜五谷不丰,太穷了。
“你不要看着我,这火很显然不是周家弟兄放得。”欧阳桓说着顿了顿,“也不是王显贵田有方。”
“哦?那是谁?”杜衡被他说得来了兴趣,“难道是那杏花不成?”
“你猜?”欧阳桓冲他狡黠一笑。
“不对啊,那姑娘没有理由去放火啊!我要是她,就算要烧也是先去烧了王显贵家的房子!”杜衡困惑地看着欧阳桓,“那你说为什么不是周家兄弟?又为什么不是王显贵田有方?”
“你注意到没有,七小姐的院子里花木扶疏,篱墙边更是种满了灌木,除了大门,想要不穿过那些花花草草就进到院子里是不可能的。在七小姐说这个院子里连棵草叶子上都有毒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关心自己眼下站着的地方有没有毒花毒草,只有周家三兄弟吓得面无人色。所以,昨晚进入到这个院子里的,只有周家三兄弟。”
杜衡听得连连点头:“没错,是这样的。但这恰恰能证明放火的就是周家三兄弟啊,为什么你说他们也不可能放火?”
欧阳桓回头望了望秦陌的院子,嘴角浮起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丝笑意:“因为咱们秦七小姐知道,这火肯定不是周家三兄弟放的。”
杜衡听得更加疑惑了。
“为什么七小姐知道不是他们放得?她既然知道不是他们,那她应该也知道放火那人是谁,她为什么不说出来?”
“你觉得七小姐刚开始大张旗鼓的,后来为什么又按下不提,要求私了?原因有二,其一,她相信了杏花的说辞,周金生他们是受人蛊惑一时糊涂才进了她的院子,而且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其二,”欧阳桓笑起来,“这火,恐怕就是她自己放的。”
“自己放的!”杜衡惊呼。
“没错。”
欧阳桓想到刚才杏花说话的时候,秦陌看她的目光中一直带着点审视,唯独她说她爹爹没有放火的时候,秦陌的审视中才带了点郑重。
“自己放火烧自己?”杜衡这才回味过来,忍不住拍手称赞,“好一招金蝉脱壳!一个弱女子,在面对强敌的时候,能想出这种办法,而且有勇气干脆利落地付诸行动,真不愧是将门虎女!一般女子,就算能想出这个法子,也是不敢去做的!”
“是啊,她果真和其他人不同,难怪秦楚风那么宝贝这个妹妹!”
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妹妹,一定也是走到哪里都会惦记着。
可是,他怎么就舍得让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么一个破地方。暗地里连个护卫也没有,所以才会连个庄稼汉都能跑来撒野。
欧阳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心疼。
刚刚见到的那院子,巴掌大的地方,虽然满院子的花草,也尽是一些寻常的品种。而且看她的衣着,连他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都不如,寻常人哪里能看出来她竟会是堂堂秦府的七小姐!别的小姑娘在她这个年纪还在娘亲的怀里撒娇,她却已经要独自面对世间的险恶。
杜衡那边已是哈哈一笑换了话题:“欧阳兄,咱俩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在京都贵府,这次好不容易见着,一定要让我做回东!你今天就暂时别爬那破山了,松安这多的是山,你改天慢慢爬,一座一座爬。我那还有坛上好的洛阳醉,走!今日不醉不归!”
欧阳桓闻言促狭一笑:“那,姐夫,今日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