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杜衡,秦陌就让众人散了。
这王显贵迟早要收拾,只不过不是现在。
她知道,如果就此指证王显贵,他肯定不会承认,搞不好还会倒打一耙。
没有确凿的证据,一切都只是杏花的一面之词。
如果她执意要追究,恐怕周氏兄弟不能全身而退。周氏兄弟一倒,这周家庄以后还不是任那王显贵为所欲为!自己还能有立锥之地?
王显贵临走前睨了秦陌一眼,那眼神宛如一条不怀好意的毒蛇。
秦陌心头一凛。
这一次不但失去了住所,自己还差点不能全身而退,这笔账她记下了。
秦陌暗暗咬牙。
周家兄弟走出秦陌的院子后,在村头的水井边交头商量了许久,最后又去而复返。
秦陌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站在院中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她换了一袭杏色衣裙,负手而立,头顶是一棵烧了一半的槐树,正值初夏,尚未被火势波及的半边枝头挂满了槐花。
周金生率先上前,“扑通”跪了下去。
“老汉想把小女杏花送到七小姐身边,让她跟着七小姐长长见识,希望您老人家能收下她,她虽是乡野丫头,但十里八乡的姑娘里没有比她更能干的了,粗活重活尽管吩咐,她都做得!希望七小姐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们,一定要收下她!以后我们三兄弟也听凭七小姐吩咐!”
周金生说着,头磕在青石板上,“咚咚咚”地仿佛战鼓一般。
秦陌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子。
连一个乡野汉子为了自己的女儿都可以有这样的谋划和担当,自己那个当大将军的爹呢?就这样任凭自己像个垃圾一样被丢到了这荒山野岭任人欺辱!
秦陌心头突然漫过浓重的苦涩与酸楚。
周木生和周水生见秦陌没有什么反应,只当她不愿意,两人也一起跪了下来:“七小姐求求您了,您就收下杏花吧!我们实在没办法了,那王家一天到晚的打杏花的主意,我们死也不能把杏花嫁到王家!那王大宝实在不是个东西啊,他就是个畜生!”
周水生说到后来几乎哽咽。
秦陌叹了口气,弯腰扶起三兄弟。周金生的额头已经磕烂了,血肉混着灰尘,看上去触目惊心。他的眼眶中盈满泪水,却一直忍着没有落下,阳光下看去,宝石一般璀璨。
来到这个世界,秦陌感受到的都是一些不好的东西,算计,嫌恶,遗弃。
第一次,她被感动了。
秦陌挥袖掸去眼中的水汽,郑重地对他们说:“你们放心,有我在一日,必不会让她委屈!”
周金生眼中的泪水终于滴落,他连忙跪下又要磕头,被秦陌拦住:“今天累了一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让杏花和家中亲人道个别,明天再来我这里也不迟!”
周家兄弟千恩万谢地去了。
秦陌站在院中,看着那棵被烧了一半的槐树发了许久的呆,直到流觞将一件披风披到她肩上,她才回过神来。
“小姐,外面风大,我们回屋吧!”
秦陌拉住她的手,指着半树在风中晃动的槐花:“你们有没有吃过槐花饭?我们今晚吃槐花饭吧!”
曲水听了在一边拍手:“好啊好啊!以前在家里常吃,自从进了府,府里嫌这东西粗鄙,就再也没吃过了!”
主仆三人说干就干,秦陌从墙角找来一根竹竿,“哗哗哗”地就开始敲起了槐花。
五月的午后,阳光温柔,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缕缕槐花的清香,主仆三人清脆的笑声飘荡在这四方院落里,显得无端美好。
院墙外,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男子被笑声吸引,透过院墙上黛色瓦片叠成的花窗往里看去,只见三个少女在仰着头在那里敲树上的花,和一旁烧得漆黑只剩一堆灰烬的屋梁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对比。
个子较高的那个穿杏色衣裙的女子执杆,一阵毫无章法的挥舞过后,白色的花朵淅淅沥沥飘落,仿佛下起了一场花雨,那女子索性丢掉竹竿,大笑着在树下转起了圈圈,杏色的裙角扬起,像一朵盛开的扶桑花。温柔的色调,天真烂漫的神情。
年轻男子停马静静地看着院内的欢声笑语,一向严肃到近乎有点冷漠的脸上,此刻罕见的有了一丝迷惘。
他身后跟随的三四个黑衣侍从骑着马安静地等候着,除了马的喘息声,连一丝呼吸音也听不见。
仿佛过了许久,他才和来时一样驱马悄悄地离开。
秦陌并没有察觉到院外的动静,她们摘了满满一篮子槐花,开心的不得了。
秦陌前世就一直活得随心所欲,这一世虽然过得坎坷,可毕竟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是爱玩的年纪。所以关起门来,也不管那边烧得稀巴烂的房舍,快乐一时是一时,不是有句话说嘛,明日的忧愁自有明日担当!
直到来到厨房,流觞曲水看看这些花,又看看那些锅碗瓢盆,开始面露难色。
她们五六岁入府,在家时还没到上灶的年纪,入府后又一直贴身照顾秦陌,也没机会下厨,做点简单的汤汤水水也只能勉强入口,这槐花饭,她们哪里会做!
秦陌哈哈一笑:“我当是什么事呢,这有何难,本小姐来做!”
流觞曲水连忙阻拦:“小姐千金之躯,怎么能让你动手呢!”
秦陌抢过她们手中的篮子:“我们三人流落在此相依为命,以后大家关起门来只论姐妹不论主仆!今天就让长姐为你们做顿饭!”
秦陌说得稀松平常,流觞曲水却悄悄红了眼眶,心中对秦陌的情意不觉又加深了几分,并且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练好厨艺绝不让小姐再操劳。
秦陌做起饭来十分娴熟,流觞曲水也有点奇怪,小姐日日跟她们一处,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不过她们此刻心里崇拜秦陌,现在哪怕秦陌会上天入地,她们也不觉得奇怪,所以并没有多想。
一顿饭吃得主仆三人畅快淋漓,流觞曲水更是恨不得连碗都舔得干干净净,秦陌看着她们这样,笑得直不起腰。
吃完收拾停当已到掌灯时分。正房烧得干干净净,不过还好还有西边的几间偏房。秦陌以前瞒着父母辞职刚回到乡下,住得地方比这差多了,所以也不怎么在意,带着流觞曲水简单的收拾了下,主仆三人就熄灯歇下。
不想半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