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楼里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朝他们缓缓走来的女子。
大家都是止不住的诧异:松安县什么时候竟出了这样一位美人?
孟安若原本躲在一旁偷偷擦眼泪,此时竟也忘记了哭泣。
欧阳桓更是没想到在认错人以后,还能在这里见到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子。虽然几个月不见,她又清减了很多,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二楼拐角处的魏翊唇角勾起了一抹近乎看不见的笑,这个晚上,有点意思。
秦陌来到孟宗义面前,冷冷地直视着对方。
“久仰孟老板大名,咱们今天就别讲仁义道德那些虚的了,你要怎样才肯放人,开个条件!”
孟宗义眯起眼睛狐狸一般打量着她。
“不知姑娘大名啊?”
孟宗义话虽如此问,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
秦陌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一层一层,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烟火,带着难以言说的妩媚和张力,晃得人睁不开眼。
“孟老板原本要抓得不就是我么?怎么现在人就站在你面前你却认不得了?”
孟宗义点点头:“你就是秦陌。”
捉到那小丫头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丝毫怀疑,就是因为她那不俗的美貌,可是此刻跟正主一笔,那简直就是鱼目和珍珠的差距啊!
要是把她献给……
那可比冻顶乌龙值钱啊!
他这么想着,大手一挥,瞬间从暗处闪出了二十几个大汉,将秦陌团团围住。
台下那些来喝花酒的人眼看着出来这么多打手早就作鸟兽散,那个原本花十万两买曲水的公子,则暗暗庆幸钱还没来得及支付,混在人群中也跑了。
孟宗义却毫不在乎损失的这笔钱,吩咐人将大门紧闭,只为留住秦陌。
秦陌环顾四周,不怒反笑:“孟老板这是何意?”
“原本我抓你只是为了那冻顶乌龙,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孟宗义两眼发光地盯着秦陌,仿佛面前是一件稀世珍宝,“只要包装得好,你可比那冻顶乌龙值钱多了!哈哈哈……”
来之前乌渠权曾阻拦过她,说孟宗义为人不择手段,让她不要以身犯险,可是她怎么能够不来?曲水和流憩可不只是她的丫鬟,她是把她们当作妹妹,当作亲人来看待的啊!
“你敢卖我?就不怕我爹,大将军秦陌回头找你算账?”
话一出口,秦陌不禁暗暗后悔,这说得也太苍白,太没有威慑力了。他既然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抓自己,肯定早就打探了自己的身世。
“找我算账?”孟宗义哈哈一笑,“恐怕你们秦府感谢我都还来不及吧!你姐姐可是特意派人来给我打过招呼,托我好好‘照顾’你!”
“姐姐?”
秦陌重复了一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眼中有了片刻的迷茫。
她忽然想起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站在满树绣球花下的少女。
秦陌到现在还记得,她那天穿着一件樱花粉的上衣,水绿色的襦裙,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娇艳的仿佛四月梢头的花朵。可是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秦陌眼中的那丝迷茫看在欧阳桓的眼中却觉得格外心疼,他再也无法忍耐,一拳朝孟宗义挥去。
可是他习武只为强身健体,所以身手平平,对付对付孟安若还可以,在孟宗义手下却连十招也过不了。不一会就被对方反绑双手推到了一旁。
“孟宗义,你若敢动她分毫,我们整个建平侯府都不会放过你的!”
欧阳桓情急之下只得自报家门。
他身为建平侯府的嫡长子,这些年因为和继母关系不合,常年游荡在外。他一向以白衣书生自居,知道他身份的只有杜衡这个老友。
二楼柱子旁原本要走的魏翊闻言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月不眠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瞬间如遭雷击。
建平侯府在前朝也算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家,可是如今换了天下,建平侯李见愚因为在三王之乱中立场不明,不受今上待见,早已有了落败之势。
孟宗义如今哪里会将他放在眼里,之前只是因为孟安若迷恋他,这才给了他几分好脸色,还真当自己这里是他建平侯府可以呼风唤雨了?
“将他们好好关起来!”
孟宗义仿佛没听到欧阳桓的声音,丝毫不为所动。
楼上的月不眠突然对着魏翊跪了下去,她脸色苍白地指着楼下的秦陌,大颗的泪水忽然滚落。
“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
魏翊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如此,不由蹙起了眉头,疑惑地看着她。
“那是姐姐的女儿,那是姐姐的女儿!大人我求求你了!”
“你怎么就如此确定?”
“那张脸错不了。十五年了,我夜夜都能梦到她。”
月不眠泣不成声。
月不眠和花含烟是魏国公府从小养在家里的戏子。不同于其他人,她们俩在十二岁的时候,被当时仅六岁的魏翊看中。从此,她们开始了白天唱戏晚上习武的生活。
魏翊将她们培养成了一流的杀手。
花含烟后来爱上了一个男子,尽管那个人早已娶妻生子。
魏翊答应她,再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就还她自由。
平时她是那么懂分寸的一个人,可是在那次行动中,她太过激进,差点因此而送了命。
她遍体鳞伤地在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月,最长的那道疤在后背,深可见骨。可是她却丝毫不觉得痛苦,始终微笑着。
那年她十七岁,一个女孩子生命中最好的年纪。月不眠流着眼泪看着她就那么欢喜地奔向了自己的幸福。
月不眠记得那天她穿着一条大红色的裙子,只留下一个芳华绝代的背影。她一向静默低调,从来没有穿过那种颜色的衣服,可是那天她却一反常态的穿了,仿佛是要和以前的自己告别。
月不眠在后来很长的岁月中问过自己很多次,如果知道她拿命换来的幸福只有短暂的一年,如果知道那是她们今生的最后一面,当时会不会因此阻拦她。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一年后,她死了。死在了产床上。
爱情是什么呢?
月不眠不明白,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