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王大宝一只脏兮兮的手就要伸过来，流憩吓得连忙躲到了秦陌身后。

那王大宝于是调转了方向朝秦陌扑过来，不过还没靠近，忽然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朝秦陌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大礼。

“王大宝，你小子学乖啦，知道这里谁是主子了？”

人群中早有泼辣的笑骂道。

大家却都在心里暗暗诧异，因为秦陌实在太淡定了，她始终笑眯眯地站在那里根本没有挪过脚，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像是早就料定那王大宝会给她磕头似的。

秦陌不经意地撇了一眼不远处一人高的灌木丛，只见一个人影风一般一闪而逝。那阡张灰的衣角，粗犷的斗笠。

却不是范成风又是谁。

周三婶是个伶俐的，见秦陌看王大宝的眼神中透露着好奇，早凑到她跟前把来龙去脉说了。

原来自从王显富背锅下大牢，王显贵和弟媳干出那苟且之事没脸跑路了之后，王大宝就没人管了。

他本来就好吃懒做，吃喝嫖赌却样样精通。之前还有人约束着他，给他兜底，现在没人管了，就越发没边，最后连家里最后一床破被子都卖了抵赌债，后来饿了没办法，就把个空壳子似的屋子跟田有方换了三个馒头。就这，田有方还说是看了他爹的面子。

秦陌看着他浑浊且贪婪的眼神，不由厌恶至极。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王神婆，那个即使身穿道袍也压不住浑身上下浓重风尘气的女子。

她们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高了，庙门却死死得关着。

“这怎么回事？我们平时初一十五比这来得早多了，也从来没有见门关着的时候啊！”

“对啊，神婆娘娘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这可说不定，快去敲门看看！”

秦陌人静静地站在人群后头。她环顾四周，第一次来的时候那片开得如火如荼的彼岸花已经凋谢了。

那边门拍得震天响，几个壮实的村妇，一边拍，一边扯着嗓子喊：“神婆娘娘！神婆娘娘你在吗？神婆娘娘！”

秦陌真担心再这么拍下去她们会把整座庙都拍踏了，她不由提醒道：“这门从里面关起来了，你们要不要试着撞门看看？”

几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考虑秦陌这句话的可行性。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的大门终于“吱嘎”一声打开了。

王神婆站在门边的阴影里双手合十，招呼大家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她神色怪怪的，不但走路不自然，整个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角惺忪，哈欠连天。

有虔诚的信徒关心地问道：“神婆娘娘，你还好吧？是不是病了？”

王神婆闻言歉疚地念了句阿弥陀佛：“近日不小心吹了风，可能受凉了。”

众人不禁都发出了一声声慰问，有劝她保重身体的，有说要给她送药的。在一群嗡嗡声中，忽然响起一个如黄莺出谷般清脆的嗓音。

“菩萨没有保佑你吗？”

小小的庙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流憩一脸天真地站在秦陌身边，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句话是种冒犯。

仿佛被流憩提醒了一般，周三婶围着王神婆转了个圈，口中啧啧有声：“我说神婆娘娘，看看你这腰，这腿，这身段，还有你这仿佛能滴出水来的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庙堂里养了个男人呢！”

周三婶说着眼神往内室方向滴溜溜转了个圈，边作势要打自己的嘴边赔罪：“哎呦，你看看我这嘴，真是该打！该打！菩萨面前乱说什么浑话！神婆娘娘你大人有大度，可千万别怪罪才好！”

王神婆的脸色由青转白，可是她还得顾着出家人的体面，不好发作，气得几乎要将手里的一串佛珠捏碎。

在这一群被王神婆唬得五迷三道的村妇中，要说有谁恨她，恐怕除了周三婶别人也想不到谁了。

当初周三婶最小的儿子，刚满五岁，在山里被毒蛇咬了，要不是王神婆为显能耐硬拉着她做法，也不至于耽误救治一命呜呼！城里的大夫跟她说了，再早来一个时辰就好了！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可是连生了三个丫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可这王神婆竟然还说是菩萨看他可怜，不忍他在人间受苦，召他去做善财童子去了。狗屁！她儿子就是被这个招摇撞骗的女人害死的！可是这里所有人都信这个女人，反而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

自那件事以后，周三婶第一次终于痛痛快快地出了一口恶气，瞬间心情大好，对着案上的菩萨“空空空”连磕了三个响头，一边嗑一边说：“菩萨啊，民妇刚刚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当真，神婆娘娘干净着呢，肯定不会干出那种养汉子的丑事出来的！就算她的奶再大，那也是为了菩萨长的！别得男人看都别想看一眼！”

王神婆一个不留心扯断了串着佛珠的绳子，上好的小叶紫檀的珠子滚了一地。

众村妇哪里听过这种露骨的话，瞬间一个个脸都涨得通红，互相扯着衣角兴奋又羞涩地抱怨：“哎呀，这个翠花怎么这样！”一边又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了每一个字。

忽然连接内室的帘子后边有了轻微的响动，在此刻众人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刻听起来格外响亮。大家都好奇地朝帘后看去。

王神婆再也顾不得恼恨，她连忙解释：“可能是我养得猫。”

不过她解释得太仓促，反而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周三婶于是再接再厉一骨碌爬了起来。

“原来是这畜生害得神婆娘娘夜里着了凉，看我抓来给你解恨！”

她说着就朝内室走去。

王神婆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出家人的身份，几乎猴着身子上前一把拉住了周三婶，她扯了扯嘴角：“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她的声音仿佛是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甚至带了点微不可查的颤抖。

“那怎么行！神婆娘娘的事情就是我们大家的事情！”

周三婶高声地说着，一把甩开了王神婆的手，王神婆哪里肯放她，一只手被甩开，另一只手立马跟上。

两个人你拉我扯地几乎就在那里打了起来。

众村妇看得目瞪口呆，偏偏那周三婶说得冠冕堂皇，让人想要阻止她都找不到理由。

秦陌也没想到周三婶竟如此给力，看来找她真是没有找错人。

两个人扭打着忽然齐齐摔进了内室。

众人连忙跟着冲了进去，只见内室里一张大床，床上被子凌乱不堪，靠山的那边一扇窗户大开着。

除此之外，室内空空如也。

秦陌的眉头不由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