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暴雨持续的时间有些长,以至于山路泥泞,再加上天色已然不早,要回黎山上的庄子就有些难。
而赢扶川,也好像没有要回去的意思,高西伺候了他这么久,知道他在想什么,瞅着雨停得差不多,就吩咐人上路,往东边一个村子去。
素谷也好像知道他要去哪里,就庾挽年不知道。
她只能静静等着,反正赢扶川既然把她带了出来,就不会不管她。
队伍没有在村子里停下,而是一直往东走。
最终地点,庾挽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她粗略看了一下那挂着的简陋筐匾,好像是个学堂,地儿还挺大。
许是她孤陋寡闻,从未想过在城郊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你应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素谷声音挑起,听着倒不像是要挑事的。
庾挽年抿唇想了想,谨慎的摇了摇头。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素谷语气里带着点嫌弃,“这里是煜老先生的居所,赢扶川从未带姑娘来过这里,待会儿你可别紧张啊。”
呃...
不说还好,这一说还真紧张了起来。
如果庾挽年没记错,这煜老先生是太子“三师”之一,如果皇后娘娘母国还在着,那也算是皇室宗亲。
很早以前,这人有经世奇才列国闻名,都想把他招入门下,但他懒散惯了,不愿入士。
可皇后就为了太子,几顾茅庐,在往日的交情的加持下,终于把他从苣东的深山老林请了过来。
但太子行了冠礼之后,他又退出了东宫。
后来,在宫里就再也没有听到这人的消息,有人说他游历天下去了,也有人说他回了苣东。
就是没想到,这煜老先生,就在阳城几十里外的小村子里,清闲度日。
赢扶川和素谷已经几个跨步下去,庾挽年没那个本事,只能扶着风翘的手,一步一稳的下来。
天已经慢慢黑下来,阴风阵阵,吹得她从头到脚都是凉的。
止戈上去扣了扣门,没一会儿,就有个小童子钻着半个脑袋出来。
他头上那总角,比庾挽年头上的还可爱,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情好。
“你们找谁?”,他的声音跟人一样脆脆甜甜。
激发一种让人上手去捏一把的冲动,就算没有,也会自动和颜悦色对他。
但可能止戈是沙场血拼的人,对这种可爱的东西不大注意,他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木木的递了个帖子给小童子。
小童子接过,就着还没黑透的天翻开帖子看了一下,然后抬头,笑呵呵的把大门推开,“老先生已经等了殿下许久,各位里面请。”
哦...听着这意思,好像不是突然拜访。
看来赢扶川这次下山,也不是单单纯纯看个田,感慨人世艰难。
里面要比在外面看着要更宽阔,小童子带着他们穿过学堂转到后院,这庭院布置又是另一番景象,小童子把他们引到了偏厅。
她看到一位穿着黑色宽袍的男人。
他虽冠着一个“老先生”的名儿,却没有“老先生”的白发长须,倒是让庾挽年意外。
他闭着眼手里抱着只猫,像是睡着了,而旁边一个穿着浅绿衣裙的女孩子在烹茶。
她听到动静,缓缓抬头。
庾挽年一眼望过去,被她眉眼里的温柔软得定了一下。
果然...这世上不仅男人会被漂亮、气质佳的女孩子惊艳到,这女人也不大例外。
她的眼神和庾挽年碰上,对方微微点头,回了一个微笑。
“先生...客人们到了...”
她开口,是浸到骨子里的温柔。
老先生缓缓睁开眼睛,怀里的猫儿听到动静立马跳出了怀里。
他动了动筋骨,撑着站了起来,“来了?倒是比预想预想中的要晚了些。”
“先生...实在抱歉,”,赢扶川难得对人恭敬,“扶川贪玩,又遇上暴雨,就耽搁到现在,扰了先生清净。”
“扰了清净倒也不至于,毕竟是老夫把殿下请过来的。”
老先生看着好像是真的不大在意,他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庾挽年身上,“这位姑娘是?”
“先生,她是左昭仪娘娘的侄女,年年郡主…”,赢扶川介绍。
“哦...是年年啊!”,老先生笑容慈祥了起来,“老夫当年辞离东宫的时候,你还是一个肉乎乎的小娃娃,没想到这一转眼,就变成大姑娘了!”
“来...过来...”,老先生朝她招了招手,“过来这里,给老夫仔细瞅瞅。”
庾挽年眨眨眼睛,赶紧乖巧上前,“年年见过煜老先生。”
“恩...”,他把她扶正,“你这眉眼倒是越长越像左昭仪。”
她笑...也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
“没想到殿下难得带一个姑娘过来,居然是你。你们小时候在一起玩的画面,老夫还恍觉昨日。”
煜老先生背着看她,擒着慈祥的笑容不说话,倒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瞅得庾挽年心慌慌。
“先生...要不要传膳了?”,旁边的姑娘上前一步低声询问。
“哦...老夫真是上了年纪,一激动就忘了这事儿,大家都应该饿坏了,媚景,叫他们赶紧上菜,给各位接风!”
这片荒山野岭,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庾挽年午间只吃了风翘带下来的干粮和一些甜点,确实饿得慌。
老先生应该是喜清净的人,这么大的地儿,也没几个伺候的人,陆陆续续上完菜之后,人也隐去,不燥不闹。
赢扶川身份尊贵,但既是客又是晚辈,就坐在了左下首,素谷坐在右下首,几人推杯换盏,说的都是风雅之事。
倒没人提朝堂。
庾挽年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对于他们提的这些半懂半模糊,听了会儿,实在听不下去,就只安安静静吃东西。
吃到后面,她已经吃不下了,只能梗着脑袋发呆。
他们持续的时间长,后面那个姑娘提前把她带离了席面,在偏厅坐着喝茶。
“郡主...静堂简陋,还望郡主见谅!”
一听她说话,庾挽年就觉得舒服,赶紧笑道,“姑娘哪里的话,老先生这地方,静谧安神,让人舒心。”
这是实话...
庾挽年抿了口茶,又接着道,“年年在这里叨扰,却还不知姐姐怎么称呼呢?”
“哦...我姓白,名媚景,郡主叫我媚景就行。”
“媚景姐姐!!”
庾挽年甜甜的叫了一声,她愣一下,想着不合理,但看着庾挽年的笑容,终究是没说什么。
“姑娘...”
刚刚给他们开门的小童子抬着一碗什么东西进来.,“这是殿下吩咐底下人熬的一碗姜汤,给郡主的!”
恩??
姜汤??
庾挽年懵...
他什么时候吩咐的?
“放下吧...”,还是白媚景帮她开口。
小童子退了下去,白媚景把姜汤抬到她面前,打趣道,“殿下对郡主倒是贴心,还不快趁热喝了?”
呼...
确实挺贴心的。
但赢扶川可能不知道,她不大喜欢姜汁的味道,对于她来说,它比良药还难入口。
赢扶川可能不知道,可风翘清楚,但风翘也清楚,她们郡主今天在外面吹了很长时间的风,这姜汤是不得不喝。
她看着庾挽年不动,就蹲下,把碗抬到面前,“郡主...这是殿下的一片心意,郡主,还是趁热喝了,来,奴婢喂您。”
“哎...算了算了!!”
庾挽年怵,“我自己来就行。”
她把碗抬起,一口闷下,姜汁的辛辣在她喉咙口徘徊,逼出一把眼泪。
干嘛熬这么浓啊!!
庾挽年感觉自己辣得一口气没提过来,只能靠在风翘怀里缓一下。
“郡主...您没事儿吧?”,白媚景面色焦急,“要不要把素谷医师叫过来看看?”
啊...
“姐姐...不用!”,如果被姜辣哭了还要请素谷,那就真的有点丢脸了。
“白姑娘...你要叫我做什么?”
可说曹操,曹操就到,素谷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进了偏厅。
“哎哟...郡主,您怕不是一个瓷娃娃,这又是怎么了?”
语气欠揍!
庾挽年现在已经缓过来,从风翘怀里出来,平平道,“我没事,就是被姜汁呛到,让姐姐见笑了。”
“真没事?”,素谷问。
“没事!”,庾挽年点头,赶紧转移话题,“殿下呢?”
素谷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啊...跟老先生说话呢!”
还把他支出来了!应该再说什么大事!
赢扶川也以为老先生要跟他说什么大事,毕竟他出宫这八年,虽然就在阳城外住着,但也不大喜欢有人来打扰他。
就连他的父王也不怎么见,更别说主动请人。
“这事,原本应该跟太子说,但殿下在临南赈灾,所以老夫只能跟殿下说。”
赢扶川认真听着,“先生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父王虽然不在阳城,但先生的事儿,定当办好。”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煜老先生停了一下,“不过是老夫呆够了这阳城内外,想回苣东去了。”
回苣东?
赢扶川微讶,“为何呢?可是在这里有什么不顺心?”
老先生笑着摇摇头,“不是...就是上了年纪,想回清净地养老!
可我一个老头子,待得住那荒山野岭,但媚景青春正好,没必要跟老头子回去浪费年华...
所以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老夫想让殿下趁着这次出城,把媚景带回阳城,托付给皇后娘娘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