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城中多了不少八荒修士。
苏季玄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琢磨着城中的白礼也该出手清理外界修士了。
他挑着半坛子酒,仰头凝视着苍穹。
剑冢荒界内的苍穹乃是众多剑侍的意念所成,同外界有所不同,常年都是铅灰色。
“飘雪了。”
站在门外的小二哆嗦着身子,小声地念叨。
客栈内的男男女女皆是向外边看去。
雪很大,冷风似刀一般。
苏季玄走到门口,凝视着茫茫大雪,微微喟叹。
他还是头一次看见浅红色的雪花。
“今年又会死很多人吧。”
人群里有醉鬼叹气。
“是呀,每一百年总会死很多人。”
“我听人说天外有天,苍穹外边又是另外一个世界,连仙人都是没去过。”
“笑话,九重山的仙尊云游各界,又怎会没去过?”
众人议论纷纷之间,苏季玄抿嘴喝了口老酒。
剑冢荒界里所谓的仙人的确没有去过。
这一尊墓穴里的百姓还不知自己就是殉葬者,悠悠岁月被天道抹去了很多痕迹,可终究无法抹去残酷的事实。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烈酒割喉。
苏季玄长吁口气,看上去有点儿醉。
他倒是没有太过怜悯身边之人,只是有点儿感叹造化弄人。
“喂,老东西,你还喝,继续喝下去,你的老命都保不住了。”
小二听到苏季玄的话,扭头看了过来,见一副老态龙钟的苏季玄瘫坐在地上,不禁有些怜悯,“你没家人吗?在这客栈里一住就是小半月。”
“没有,我孤儿一个,没房没车也娶不起媳妇儿。”
苏季玄摇了摇头。
“娶媳妇儿还要房要车?我用一头牛就把老婆娶回家门了。”
小二笑了笑,略微鄙薄道:“我家就一茅草屋,我老婆也整天乐呵呵的,你多半是懒,娶媳妇就算需要牛车和房子,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哟,很简单的事情。”
苏季玄不禁有些唏嘘。
在他前世,一车一房就是大半辈子的事情了。
“老子年少时也是这样想的,我要住别墅,开豪车....”
苏季玄摊开右臂,醉醺醺的样子颇为豪迈,他细想以前的生活,忽地又觉得很苦闷。
他本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平庸,可命运又让他再活一次。
小二听不懂苏季玄的话,叹气道:“老头儿,你醉了,胡言乱语。我看你这样子,多半也很后悔吧。”
“有些人一出生就在阴沟里,苍天不会给他选择生活的方式;而有些人生于高阁,则有去实现自己抱负的机会。”
苏季玄抿嘴一笑。
他前世就是在阴沟里,家中双亲癌症离世,欠了一大笔债,像他这样的人,一出生就是来还债的。
此世,他倒是有几分在高阁倚栏俯瞰蝼蚁的气派。
苏家老祖,这个身份不凡。
“小二,你有选择吗?”
他看向小二,勾起了嘴角。
小二半晌无语,选择是什么狗屁东西,攒钱养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虽薄纸,应有不屈之心。”
正在此时,一名白衣秀才从外边风雪里走入客栈,他解开风蓬,掸去雪片,注视着坐在地上的苏季玄,朗口道:
“小二,上酒。”
“来嘞,客官。”
小二见白衣秀才气度不凡,不敢有一丝的怠慢,急忙上酒。
白衣秀才坐下,依旧看着苏季玄,“老人家,你我相见就是有缘,何不喝上一壶?”
苏季玄微微眯眼,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灵气。
他试探性的开口,“冢中本无星辰,不屈又有什么用?”
“明虽灭尽,灯炉犹存。”
白衣秀才喝了一口酒。
苏季玄沉思片刻,淡然地走了过去。
两人对视一番。
“哈哈....”
白衣秀才发出笑声,“老人家,你家住何方?”
苏季玄意识到对方极有可能是九重山的人,并且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
“算是高阁吧。”
他回答着白衣秀才。
“高阁?”
白衣秀才似有所想,目光中涌现出一丝憧憬,“高阁里有什么?”
“嗯?”
苏季玄一怔。
高阁似乎和阴沟在本质上没多大区别。
无非就是恩怨纠纷,利益瓜葛以及生老病死等事。
“生活的本质就是庸俗,高阁中的人也就是多了选择的机会而已。”
苏季玄微微露出几许困惑,“啧,有了选择就可以不用那么庸俗的活着,大部分人为了活下去就用尽了一生的精力。”
白衣秀才凝视着苏季玄的眸子。
剑冢荒界中有不少修士终其一生就是为了破开封锁。
“你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家伙。”
片刻后,白衣秀才回过神来,又是喝下大半罐烈酒,“你有的选择,还来这里当一个庸俗的人?”
苏季玄瞟了眼白衣秀才,知道对方已经确认他是外界的修士。
他没有惊慌,以手指着天,“上边儿还有人,我也就比普通人多些选择的机会而已,可终究还是一个俗人。”
“你不怕死吗?”
白衣秀才压低嗓音问道。
“命虽薄纸,当有不屈之志。”
苏季玄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咸鱼总要折腾几下。”
“咸鱼?”
白衣秀才拧起眉宇,无法理解苏季玄的话。
“咸鱼就是生活平淡无奇的人。”
苏季玄开口解释一声后,喝光酒坛子里所有的酒。
“呼....”
他舒爽的哈出一口浊气。
外边的世界满是淡红色的雪。
客栈里的炉火烧得正旺。
苏季玄很喜欢如今的状态,衣食无忧之余还了无牵挂。
“外边的人说话方式像你一样?”
白衣秀才笑着问道。
“仅我一人。”
苏季玄摇了摇头,怀中探出毛绒绒的脑袋。
“喵~”
暮雪叫了几声,她跟在苏季玄的身边久了,也知道咸鱼的意思。
“八尾雪猫?”
白衣秀才的瞳孔一缩,随后缓缓舒展开眉头。
“这猫蠢的很,让你见笑了。”苏季玄揉了几下暮雪的脑袋,对方总是一睡就数月。
他话锋一转,压低嗓音道:“喂,你还不动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