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最后还是没能达成共同的意见，就是苦了我跟老人，我们被关进一个黑漆漆的帐篷里。

我问老人：“可里克说你是我的亲人，你知道我是谁？”

老人的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中忽闪忽闪的，他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叫顾礼，是个大夫。你是我们大祁的公主，你的名字叫宋玉薇。”

“宋玉薇。”

我反复叨念着。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顾礼将声音压低，犹豫着问。

我点头，琢磨着这地方这么黑，他应该看不见，便又嗯了一声，道：“可里克说我杀人了，我为什么杀人，你知道么？”

“这话说起来有点长……”

“你可以慢慢说。”

“我怕你记不住……”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记不住？”

“因为一匹马。”

“马？”

“可里克是桑达部落的王子，他带领骑兵屠杀我们祁人村庄，突然看到您拴在树上的玉狮子，便想据为己有，您与他发生争执，夺刀杀了他将近大半手下，那刀法速度，把老朽都看呆了，那叫一个爽快！只是，人没杀干净，您就晕倒了……”

“……”

“殿下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这一身武功又是哪来的？还有……哎……怎么都不记得了呢？至少告诉老夫，您身上中的是什么毒也好啊……”

顾老头喃喃地说着，我听懂了他的意思，又不是很明白。

从他的话语中，我能提炼的信息只有四个。

我是大祁公主宋玉薇。

可里克杀我子民，我杀了他部下。

我会武功。

我中毒了。

就在我低头拧眉整合信息的时候，帐帘忽然被掀开，明晃晃的火光从外闯进。

双眼受到刺激闭了起来，再次睁开的时候，一袭红艳艳的裙摆出现在我面前。

我抬头往上望，竟是个举着火把的红衣少女。

少女低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再加上火光将她的面容映照得惨白恐怖，我不禁生出莫名的畏惧。

我朝少女身后望去，可里克也在。

他嘴里叽里呱啦不知说些什么，红衣少女转身离开了。

牢房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可里克复又折返了回来，身后还领着一大群人。

有人将牢笼打开，把我提了出来。

“你们要做什么！”顾老头急道。

“你急什么？”可里克伸手轻抚着我的脸，“她明天就要做我的新娘，今晚上自然要好好将身上的污垢去掉。”

“她肚子里有孩子！她是有丈夫的人！你不能强迫她！”顾老头道。

“丈夫？你说的是莫干比耶吧？草原伟大的天可汗，他是我妹妹的夫婿。我妹妹不喜欢跟其他女人分享丈夫，所以，成为本王子的新娘，是她最好的选择。”

顾老头愣住。

可里克挥手，人们将我拖了出去。

什么孩子？什么莫干比耶天可汗？

我突然好讨厌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我被拖进一个点满蜡烛的帐篷，里面有画着彩色脸谱的老女人在看着我。

人们将我抬上木板，用粗绳子将我整个身体捆了起来，将脚上的绳索解开分到两边。

我看到老女人在拿着奇怪的工具对着熊熊燃烧火焰念念有词。

莫名的恐惧遍布全身。

“你们快放开我！”我大声叫喊着，脑海中却有女人不停地狂笑。

她说：“废物！连这点束缚都挣脱不了，你就不应该活着！”

“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哭求着。

老女人没有理会我，兀自在神龛上做她的祈祷，回答我的却是脑海里的怪物。

她说：“行啊，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宋玉薇。”

“你叫什么？”

“宋玉薇！”

“你叫什么！”

“宋玉薇！”

“再问一遍，你叫什么？！”

“我父亲是镇北王宋庆节，我母亲是镇北王妃离安，我叫宋、玉、薇！”

……

我的世界忽然安静了。

满屋烛光围着我不停晃动，金色圣光忽明忽灭……

“殿下！殿下！”

我被一阵焦灼的呼喊声叫醒。

望着面前满脸猩红，眼眶红红，鼻子也红红的老头子，我甚是迷茫。

“你……是谁？”我问出声，在发现声音沙哑哽咽，喉咙痛得厉害。

老头嗷呜一声哭了出来，一手抹眼泪，一手摁在我胸口上。

他的手全是湿漉漉红彤彤粘哒哒的液体。

“殿下，您一定要挺住啊！老头这就给您找药，给您止血……”

他胡乱地抹了吧脸，朝四周望去。

周围是茫茫荒原，前茫茫，后也茫茫，四面八方，无论哪里，都望不到头。

我想动，浑身上下却传来撕心裂肺的痛。

“我这是……怎么了？”

“没事……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老人在摇头，我却在他眼中看到了绝望。

“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我不记得你了，你为我哭，那样伤心，一定是我很重要的人吧……可我不记得了……”

“我叫顾礼，顾盼的顾，礼节的礼，曾是你父亲手下的一名大夫。你是我们大祁的公主，你的名字叫宋玉薇。”

“就在前面！抓住她，不能让她跑了！”

随着浑厚的呐喊声响起，隆隆马蹄由远及近。

随着一声破空箭响，我看到老人喉咙上突然多出了一支黑箭。

老人顿住。

我顺着黑箭射来的方向望去，一抹鲜艳的红正坐在黑马上举着弓。

她身后，似跟有千军万马。

老人头垂了下来，倒在我身旁，红红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彻底没了声息。

马蹄声渐近，最终在我身旁停了下来。

“没想到你的命这么大。”黑马上的红衣女子低垂着眼看着我。

“你不是东庭的公主。”她将刀指着我，“说！你是什么人？接近可汗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望向她寒光闪闪的刀面，那里有一张血迹斑斑苍白憔悴的容颜。

那张脸跟我一样，垂着眼睑，静静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我，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原来这就是我的样子，大祁公主宋玉薇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