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的,圆圆的,吃起来酸酸甜甜……”乌姑重复着我的话,凝眉思考。
“阏氏说的,莫不是频婆。”浑身圆圆的女孩儿掀帐而进,手中拿着两个碗子,道:“那是西域传来的一种果子,又叫苹果,很甜,就是心有点酸。以往每到秋天,可汗都会向过往商贩购买,分给孩子们吃。阏氏想吃,再过三个月就有啦!”
“难怪我听着耳熟,原是这个!”乌姑笑道:“你放心,可汗要知道阏氏想吃,一定会提前预定,到时候,阏氏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女孩子一提到孩子,我手臂便传来一阵刺痛,脑子里满是中午咬我那孩子因极度憎恨而愤怒扭曲的脸。
他逃跑时的那一句:“贱人!”我听得真切,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恨,那种恨,没有血海深仇根本就伪装不出来。可我又不记得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过他了,或者说自己何时何地,做出的让人恨之入骨的事。
“我是不是很讨人厌?”我低头讪讪然道。
乌姑愣住,“怎么忽然说这个?”
“我不知道……”我道:“我一定是做了让人很讨厌的事情,所以……”想起星图的话,我便不敢再说下去了,我害怕他们会因为我的话,让那孩子彻底消失。我不想任何一个人因为我的无心之失而消失,特别是无辜的孩子。
乌姑张开双手将我抱在怀里,轻拍着安慰道:“阏氏一定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我们都很爱阏氏,阏氏是草原的母亲,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人,是乌朵拉赐予我们的厚礼。”
乌姑的怀抱软软的,暖暖的,很舒服。
在她的安慰下,我揪着的内心总算是缓和下来。
我道:“谢谢你。”
“我们都是阏氏的人,用不着说这三个字。”乌姑眉目含笑将圆女孩手中的玉碗拿过,道:“这是安胎药,对身体和孩子都有好处,阏氏趁热喝了吧!”
我犹豫着接过,对那味道很是抗拒。
可看着老人祥蔼的面容,又不忍拒绝。
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总不会害了我吧!
我闭上眼睛,将碗中黑不溜啾的液体一饮而尽。
乌姑接过药碗,又将一碗白花花的液体递给我,我认了出来,道:“牛奶?”
“是加了蜜的马奶。”乌姑笑道:“知道阏氏怕苦,让央花刻意准备的。”
我感激地接过,轻轻地尝了口,果然甜丝丝的,奶味十足,很是可口。
“太后来了!”
就在我刚喝到一半的时候星图忽然掀帘而进。
我愣。
太后是谁?!
乌姑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道:“太后是可汗的母亲,也是巴图鲁和珠珠儿的阿嬷,她来相必是知道可汗受伤昏迷这事,从王城赶来的。放心吧,太后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一会见到的时候,多听少说话,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事。”
我点头以应,将手中马奶一饮而尽。
我跟着星图,乌姑和央花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跟在我的身后,来到了王帐。
天已经暗了下来,彼时的王帐内外站满了人。
除了日常见到的,有很多,是我不曾见过的。
我有些害怕,可望向身后,乌姑和央花,还有两个孩子正在盯着我看,我笑了笑,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王帐里点满了油灯,一个身穿黑衣,银髻高梳的妇人正坐在床旁握着莫干比耶的手。
莫干比耶一如我今早离开时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
萨满祭司微躬着腰站在床头,身后跟着左贤王乌拉扎玛伊格等人。
而黑衣女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光着膀子的满身肌肉的彪形大汉,大汉身旁,站着我有过一面之缘的红衣少女萨琪玛。至于跟在萨琪玛身旁胡子拉渣的老男人,还有老男人身后的好几个人我都不认识。
看这阵仗,我心里有点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前方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恐怖且不可预知的审判。
我忐忑地跟在星图身后走了上去,星图跪下行礼,我也跟着跪下行礼。
“巴图鲁珠珠儿来啦!”妇人祥蔼的声音从我头顶响起。
乌姑和央花站了起来,将两个孩子抱了过去。
“唉哟,两个月不见,我们的巴图鲁和珠珠儿又长大了!”老妇人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逗趣道。
娃娃儿咯咯的笑声瞬间填满整个慌张,让我也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我跟着星图一起,站了起来,他退到一边,我也跟着退到一边。
“这是你们的阿兀,你们知不知道呀?”妇人指着躺在床上的莫干比耶道:“你们阿兀睡着了,去,把他叫醒,说起来吃饭了!”
两个孩子在床上咿咿呀呀,蓝娃娃爬到莫干比耶的脸上,小手拍了下去,口里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妇人笑了,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红衣娃娃爬到墙边,扶着墙站了起来,将满墙鲜花悉数摘了下来,撕扯得满床都是,赤橙黄绿青蓝紫……成了乱糟糟的一片,妇人却半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眉目含笑,满脸慈祥。
看着两个孩子玩了好一阵子,妇人转向乌姑道:“孩子吃东西了没?”
“还没。”乌姑出列道:“正要准备喂食,听得太后来,便带过来给太后瞧瞧。”
“既是这样……”妇人将蓝娃娃抱了起来,道:“那就带他们下去吃东西吧,可别把孩子给饿着了。”
乌姑应了声:“是!”和央花一起,将娃娃抱了回来,退了出去。
王帐里头,又恢复了最初的死寂。
我想跟他们一起退出去,可星图没退,乌姑也没有让我跟着一起走的意思,我心里没底,就越发的恐惧,尽力将自己瑟缩在人群里,希望这场见面能尽快结束。
“阏氏呢?”妇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跟之前的祥蔼不同,这一次是威严且冰冷的。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走到中间跪下。
妇人冷哼了一声,道:“堂堂大阏氏,竟躲起来,怎么,怕哀家吃了你不成?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知道没脸来见哀家?”